宫略

第97章


’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做皇帝和普通人终究不一样,你可记着了?”
  皇帝作揖,“儿子谨遵皇阿玛教诲,帝范帝要必当谨记在心,不敢有半丝松懈。”
  太上皇颔首,回过头来看皇帝,气宇轩昂,颇有人君之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好儿子,甩开膀子干吧!只不要太劳累,劳则生怨,这话是你皇太太常叮嘱我的。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轮到我来叮嘱你了。”
  皇帝心头涩然,除了应承也不知说什么好。太上皇脸上很松散,一副卸了大担子的模样,反剪着两手,夷然迈出门槛。天上细雨霏霏,李玉贵撑伞上来,被他挥手叫退了。和太后两个手挽着手,慢慢朝远处堤岸上去了。
  至此他才算真正掌管了天下,皇帝站在宽绰的殿堂里,有欢喜也有失落。仿佛几十年的父子缘分一下子被剪断了似的,他的身边再没有亲人能依仗,成了立在塔尖的孤家寡人。
  还好有素以!他看见她垂手进来,眼珠子骨碌碌一扫周围,没人。叫声万岁爷,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她憋了股劲儿冲过来,朝上一纵,像只葫芦一样挂在了他身上。他被她撞得一趔趄,紧紧抱住她说,“好乖乖,咱们守得云开了。”
  她直抽气儿,“我太高兴了,您能这么护着我,真叫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着呢!今儿不回宫,就歇在畅春园里。明早太上皇和太后要上云南去,我好送他们出城。”皇帝笑得百花齐放,“你千万挑时候回趟家,一则安抚你爹妈,二则见见你玛法。”
  素以愕然,“我玛法不是在乌兰木通吗?”
  皇帝摸了摸鼻子,“朝廷在草原上设连营了,那片地划进了皇庄,你玛法只好进京来了。往后你可以不用惦记上乌兰木通了,你瞧你玛法都不在那儿,你去了不也没处投奔吗?还是在京里吧,跟着我,我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素以惘惘的,她的梦就这么破灭了,老家都叫他连锅端了,看来只有在四九城混日子了。她心里明白,这是他留人使的手段。这阵子折腾得厉害,真辛苦他了。经过这么多磨难,是不是该有个好结局?如果要在一起,注定她得放弃一些东西。乌兰木通没了,那东坡素肉呢?她还在苦苦挣扎,“我的肉铺总得开吧,别荒废了这么好的店名。”
  皇帝虎起了脸,“等回宫就晋位,纵得你没边儿了!你再啰嗦试试,立马把你就地正法!”
  素以脸上一红,“您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想点别的?猜猜她今儿穿的肚兜上绣的什么花?皇帝嘬嘴儿思量,该叫皇后拟懿旨了,是时候了。
☆、第87章
  太后的寿诞做得很热闹,水榭台上各色戏种轮番上演,河南梆子加单皮,小鼓儿一敲又脆又爆。
  看戏的人热火朝天,皇帝不爱那些,勉强作陪,眼睛只管往素以那里斜。素以是个没心没肺的,不光瞧戏,还爱说戏。遇上了糖耳朵,弓着腰给她解释,这是杜十娘,她遇上了白眼狼怒沉百宝箱。那个是大爷劝大奶奶,可着劲儿立规矩,烤火不许骑炉台,铺床不许叼烟袋。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皇帝见了也只能叹气。
  恰逢军机送急件过园子,他起身和太上皇告假,“阿玛高乐,儿子手上有些事还没办妥,就先告退了。”
  太上皇唔了声,“你有事只管去忙,不必顾忌我们。朕瞧你晚上没好好用膳,回头叫人送汤饼过清溪书屋,你再用些,啊?”
  皇帝敛着神应,“谢皇阿玛体恤,儿子这就去了。”说着打一千儿,由御前总管伺候着往北边去了。
  素以看见他走,心里倒有些发空。原本她是他的宫女,主子到哪儿奴才就该到哪儿。可自打有了这一层,再近身跟随居然变得不好意思了。脚下没挪步,只管木桩一样杵着,倒是太后看了要笑话她,“你主子办机务去了,你还不跟过去服侍,防着回头要找你。”
  她飞红了脸,所幸融融火光下看不真切。既然叫夜色拢住了眉目,便故作镇定道,“今儿奴才是跟着皇后主子进园子的,万岁爷跟前有两位总管照应,奴才就不过去裹乱了。公主爱听奴才说戏,奴才还要给公主讲关公战秦琼呢!”
  “那怎么好!她小孩儿家家,没的耽搁你差事。”太后说着瞧皇后一眼,笑吟吟问,“你这儿还有话吩咐?”
  皇后跟着打了半天的拍子,听皇太后问话,摇头说没有,“我打发人上后扈处叫晴音去了,你还是回主子跟前吧!他用不惯别人,今儿连那贞都没带,端茶递水还得是你。”说着咳嗽了下,“主子房里要人伺候,你也别避讳了。他办起差来没日没夜,你在边上多劝慰些个,叫他仔细身子。”
  皇太后说,“头前儿太上皇提汤饼呢,你稍等一等,叫御膳房预备了你送过去。”
  皇后和太后话里话外存着要成全的意思,叫素以很难为情。忙蹲个福,跟着小宫女上侍膳处等候了。
  太后因为她的长相难免对她多加关注,台上演《满床笏》也没心思看,侧过头问皇后,“懿旨拟了么?是个什么位分?”
  “我也为这事儿苦恼呢!”皇后蹙眉道,“按理她阿玛官衔不高,她是宫女子出身,晋位一级一级的来,上手至多是个答应。可您也瞧见了,咱们爷那份痴念,怕给低了他心里不痛快。我琢磨着,一气儿晋贵人跃得太多了,怕不合规矩,额涅您说晋个常在怎么样?往后再慢慢的升么,等有孕了晋贵人,生了皇子再晋嫔,都是可以的。我这么处置没问过万岁爷的意思,自己心里琢磨,没人能商议,就想听听额涅的看法。”
  太后靠着圈椅笑道,“规矩是人定的,当初我也是宫女子出身,老祖宗体念,给了个嫔位……当然了,宫里人多嘴杂,爬得太高对她未必就好。毕竟底下人都看着的,越拔尖越遭人嫉恨,这点我是知道的。不过碍着皇帝面子,给个贵人的位分也不逾越。你和皇帝做了十多年夫妻,你又是个大贤国母,别因为一点儿小事伤皇帝的情儿,不值当么,你说是不是?”
  皇后想了想,皇帝对素以宠爱,少不得会提拔她父兄,将来晋位也没什么阻碍。这会儿索性给足了,也显得她大方。多积攒点人缘,总有一天派得上用场。因点头道好,“就依着额涅的意思给她晋贵人,这么的她能有自己的院子,吃穿用度上也宽绰些。”
  太后在她手上拍了下,“长线放远鹞,度量大的人不吃亏,别光看眼前。”
  这话撞进她心坎里去了,皇后眉花眼笑,“额涅说得有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呢!”
  那厢素以端着洋漆托盘往清溪书屋去,迈进院子,远远看见看见两位总管哼哈二将似的各据一方,就知道里头议政还没完。
  长满寿大有得势的感觉,万岁爷多心疼人呐,他对素以就像当年太上皇对太后一样,是用了真感情的。父子斗嘴,连不做皇帝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可见是真上了心,素以往后的圣眷绝错不了。他乜了荣寿一眼,这回可被他占足先机了,大总管怎么说?不服不行呐!
  他得意洋洋招手,“素姑娘来。”
  素以过去屈了屈腿,“谙达,我给主子送小食来,里头还没忙完?”
  “快了。”长满寿道,“几个大章京进去有会子了,料着不用多久就出来。你这盖盅里装的东西恐怕不成就,天冷,一会儿就放凉了。要不叫人放在笼屉上搁着,等要用了再去取。”
  话才说完门帘就挑了起来,几个红顶子大臣从里面出来,也不交谈,抱着审阅好的折子往廊子那头去了。长满寿借着宫灯一比手势,“看来得闲儿,赶紧进去吧!”
  素以嗳了声,宫人打帘放她入内,进了门一眼就瞧见皇帝坐在御案后,路子磨墨伺候朱批,手边折子堆得老高。她脚下顿住了细打量,灯火下的脸赏心悦目。以前总觉得他冷漠,高不可攀,后来渐渐走近了,才发现他是个细腻的人,甚至比很多旗份大爷更重感情。
  她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呵!她沾沾自喜,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多好看!她在高案上搁了托盘,把勺儿放进盅盖里捧过去,轻声道,“主子,您饿不饿?我给您送吃的来,趁热用两口吧!”
  皇帝一直盼着她来,发现她进门狠狠的欢喜了一把。偏又要装矜持,手上御笔没停,嘴里淡淡应了声,“来得好,正饿得慌呢!”
  他是一语双关,素以一根筋没发现,忙揭了盖儿往上递,“那您歇会儿,也别太劳累了。横竖政务忙不完么,这么逼着自己可不好。”
  皇帝慢吞吞把笔搁在笔架上,折子往边上捋一捋。转回手来接盅,伸了一半又把手缩了回去。朝门上瞧一眼,“园子里水气大,怎么越发寒浸浸的?”对路子道,“再添个炭盆来,今儿就不用值夜了,回头人都散了吧!”
  路子最会见风使舵,一听就明白。赶紧的应个是,急兜兜上外头招人点炭去了。
  皇帝看着素以,抿嘴一笑道,“戏听完了?好瞧么?”
  素以点头,“主子们点的戏有新意,没什么麻姑献寿之流。那种唱吉祥的其实都听腻了,换别的倒好。”再往前敬了敬,“您不吃?”啧啧一叹,拉着长音道,“想是手酸呐,要奴才喂吧?”
  皇帝飞眼看她,“脑子灵,可造之才。”
  她咧嘴笑,“可不,我是有眼力的好奴才嘛!”
  说真的,汤饼其实就是面片儿汤。水开了往窝里揪面片,一个个揪得猫耳朵似的。老百姓吃得粗,加点儿盐就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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