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朝阳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春晖堂的正厅里,花斛里插着几枝盛开的碧桃,大红的颜色让这厅里格外喜庆,却让坐在雕花红木软椅上的白老太太高兴不起来。
下面静静立着的七娘此刻也是忐忑不安。
昨儿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一早祖母就派了人来唤自己,待进了厅,也不似从前一般的摆出笑脸,而是阴沉沉的让自己站在这里。
"跪下!"白老太太严厉的声音响起,吓的七娘心神一震,她抬起头来,对上白老太太半咪着的眼睛,里面的凌厉自己从未见过,不由更是惊慌,连忙低下头去,屈膝跪了下来。
大丫鬟春桃波澜不惊的拿着美人锤给老太太敲着腿,此时只顿了一顿,便又继续敲起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因着没有丫鬟敢递棉垫,七娘跪在冰冷的青砖石上,只觉得双膝发麻。
“祖、祖母,七娘,七娘做错了什么?”七娘轻轻抬头,声音里透着几分心虚。
昨儿个的事,不会老太太知道了吧?自己嘱咐过兰草,不要告诉别人的,难道是六娘说的?不!不会,她怎么会自掘坟墓?定然是那个九妹妹!
七娘的心里一时充满了怨怼,装模作样的来救自己,回头却在老太太跟前告状,真真好算计,枉自己还觉得她是个好的!
“你不知道么?”老太太这一句轻声慢语,随即身体前倾,冲着七娘厉声道,“不要说你去那碧波亭是找九娘的!我老婆子怎么也活了近六十年,又是看着你长大的,这种鬼话骗骗别人还行!”
七娘的眼睛唰的就涌了出来,她在祖母跟前长大,十多年来,祖母只骂过自己两回。
一回,是自己在大哥的书房里玩耍,却不小心弄翻了砚台,把大哥作就的文章染花了,祖母说自己不像女儿家的样子,从此自己再没有去过大哥的书房;第二回,便是三娘定亲的时候,自己看着姐姐极不情愿的样子,便找了祖母,求祖母不要让三姐姐嫁给二殿下做侧妃,祖母说自己不懂事,还让陈妈妈亲自把自己送回了院子,禁足一个月。
那两回,祖母虽表情严厉,说话却还软和的多,并不曾像今日这般凶狠!
七娘只觉得委屈,却又没有话说,便哭着低下头去。
看着七娘泪流满面,白老太太脸上露出疲惫,她回靠在椅背之上,闭上了眼睛,“算了,此事既然已经揭过去,我也不再追究,只盼你再莫犯错,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是白家的脸面!回去将《女诫》抄写十遍,再禁足三个月,没有我的话,不许出院子!”
老太太说完,便抬起手来,春桃连忙放下美人锤,上前扶了老太太的手臂,进了内堂。
七娘的泪水渐渐止住,心却放下了,祖母既然说不再追究,此事想必就过去了,她松了口气,默默的冲着空空的雕花红木软椅行了一礼,缓步退出了花厅。
站在帘外的兰草早已将刚才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见自家小姐出来,便几步跟上来,冲着七娘低语道,“七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有说过!”
倒不是她不关心自家小姐,而是她太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气,这会子定然在寻思是谁告的密,而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七娘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兰草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自珍珠走了,兰草便是自己最倚重之人,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多嘴,若是要告密,当日兰草在找不到她之时便早就禀上去了,她担心的是那个丫头!
不管怎么样,祖母并不曾多问,惩戒也不过是禁足和抄书,她倒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只是昨儿个福惠郡主为何总拉着自己问长问短的?难不成祖母跟郑老夫人说了什么,想把自己许给郑家的书呆子?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刚刚闪过,七娘就否定了,祖母早就说过,郑家不过是跟白家一样的新贵,白家已经有一个皇亲,若是再要联姻,还是要选梅家、桂家这样名门世家比较好,再不济徐家、段家倒也可以。
有机会还是要探探母亲的口风才好,母亲说过,不会随便把自己许了人家的,想到这儿七娘又放了心,虽不能嫁给徐三公子,却也要自己同意了才好。
一抬头已经到了东跨院,远远的望进去,东厢房的门外似乎站着一个绯色的影子,七娘好奇的走了进去,却脸色一沉。
站在东厢房的门外,六娘穿着绯色的衣裙,如同一枝盛开的罂粟花,迎风摇曳。
看着七娘不紧不慢的进了院子,再给自己摆出一副不待见的脸来,六娘却没有退缩,而是摆出笑脸,几步走上前去,眼睛里如湖水一般平静,“七妹妹,我等你很久了!”
似乎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她依然是那个好姐姐,过来看自己的七妹妹。
但这终究只是妄想,冲着六娘娇艳的脸,七娘露出几分不屑,冷哼一声,转身绕过,走进了屋子。
昨天的事情她是不能发作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记仇!
看着七娘绕过自己,六娘没有回头,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在七娘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之时,便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细声言道,“七妹妹,我不曾骗过你!”
那声音里的真诚让七娘心中一动,呼吸不由一滞,但她却不能不想起昨日见到祖母等人出现时的慌张,于是她没有任何停顿,依然走进了东厢房的花厅。
廊下站着的小丫鬟们都低下头去,六娘跟着七娘的脚步就要进花厅,却被兰草几步拦在了外面。
兰草脸上挂着的却是愤怒,她不客气的道,“六小姐,我们小姐还要抄《女诫》恐怕没时间跟您说话,您若是无事,便请回吧!”赤祼祼的撵人,不给六娘留一丝解释的余地。
在兰草的心里,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什么可解释的。若当时不是九小姐心软随自己去了碧波亭,又怎知道会有什么男人会出现在那里?!
六娘却并不放弃,冲着门内的七娘朗声道,“七妹妹不想知道是谁告诉祖母的么?”话音一落,就看到七娘虽背对着自己,却是脚下一顿,她不由心下大定。
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凭自己的聪慧,什么哄不住?
只是也不知道这蠢货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得到福惠郡主的青眼,如今徐家大夫人却似乎对自己有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这也无妨,只要徐家跟郑家正式定了亲,若到时候白家交不出七娘,还不就只能把自己推出去,难道还会是那个粗使丫鬟不成?
这样想着,六娘便深吸一口气,脸上就露出几分委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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