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草堂里,徐老夫人刚用了一半的晚饭就这样被撤了下去。
小丫鬟简单收拾过后,墨雨进来回话。
将对槿娘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徐老夫人的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她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盯着墨雨略紧张的脸,“是二爷亲自说的,郑大学士当场就没气了?”
墨雨颔首,又重复了一遍,“是,说是众太医都瞧过了,那端砚甩出之时,正中老大人的额角,当即血流如注,转眼就没气了!”
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半晌,徐老夫人才轻轻叹气,“让人在二门处候着,若是侯爷或是二爷回来了,立即回禀!”待墨雨退下去,又让人去叫郭氏。
郭氏早得了槿娘的话,进来时脸色也有几分苍白。那些话不过是骗骗下人,宫里定然是出事了。
槿娘简单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了,郭氏脸上露出惊讶,“怎么会?郑大学士很得皇上倚重,二皇子犯了这样的事情,若是皇上醒过来……”
随即郭氏掩住了嘴,连她都想的明白,那一位又怎么想不明白?
就怕皇上是醒不过来了!可有皇后和惠妃在,淑妃一时也不能玩出什么花样!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一整天,宫里不知道如何了,徐老夫人轻咳一声,“我想着把康哥儿送到你父亲那里去,你看如何?”
郭氏的父亲郭有铭是两广总督,不止在地方上得意,就算是皇上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康哥儿过去,郭氏自然也要想随着过去,但听老夫人的意思,却不太愿意放过郭氏走。
郭氏大惊,“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到这样的地步了?
徐老夫人对郭氏的反应很不满意,“不过是早作准备,无事自然好,真要是有事,也省得到时候慌乱。你是康哥儿的母亲,我这才叫了你来商量,你婆婆和你三弟那边,就不用支会了!省得她们跟着也紧张。”
同样是庶出的女儿,这郭氏跟白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槿娘得了消息,竟然还过来服伺自己吃饭,在看自己用的差不多的时候才透了个话,这郭氏却是一听就急了,果然也就是在这后宅里斗斗心眼罢了。可徐老夫人随即又有些释然。
郭有铭这个两广总督虽是实实在在的一步步爬上来,可郭氏是在姨娘的院子里养大,不过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而白氏却是在方如萱身边长到了八岁,方家虽败落,可这气质教养却是从小儿学来的!
见郭氏不应声,徐老夫人又道,“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郭氏却是摇头,“不是,那、那孙媳妇就听祖母的,回去给康哥儿收拾东西!”
送走了郭氏,徐老夫人却留下了槿娘,“你大嫂那边不能全信,你现在就去碧桃馆,让你妹妹收拾收拾,然后把她跟月华一起送到周姨娘的那个庄子里,我会吩咐季妈妈跟着过去。若是你大嫂不愿意将人送走,那也只好一并送到庄子里,好在我那个庄子离河北不远,想走却也方便。”
“祖母,这怎么行!”丁姨奶奶不在,季妈妈便是徐老夫人跟前最倚重的人,她若是离开,只有琼楼和清影,恐怕万事都不方便。
徐老夫人却是笑了,“不用担心,这府里这么多人,还能饿着我不成!”说着摆了摆手,竟是一副坚定的表情,槿娘只得应了。
临出门,老太太又想起什么道,“明儿个你陪我去郑家!”
郑大学士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如今又死的仓促,郑家还未来及为其准备棺木,虽然宫里当日就把尸身送了过来,郑家却也没有地方装敛,而后只得把给郑老夫人准备的楠木棺材拿出来先用。
到得郑家,槿娘就看到四处都是白色。
皇上未醒,二皇子监国,对于此事,没有旨意,没有口谕,只是把人送了回来,有几个不要脑袋的敢上门来见?
到得郑家,槿娘才听说。昨日送消息来的时候,郑大*奶不在府里,福惠郡主见了那送消息的人,话还没有听完就当即就晕了过去,还是七娘差了人去将郑大*奶叫回来。
郑大*奶赶回来,怕郑老夫人受不住,连忙将消息封锁了,郑老夫人幸好这几日不舒坦,没有出院子,如今还不知道此事。
郑家大爷和二爷正在灵堂上哭,槿娘扶了徐老夫人拜祭之后,郑大*奶梅氏就迎了上来,“老夫人,我家老太太还不知道此事,您一会千万别露出马脚!”
徐老夫人略有诧异,这事儿恐怕是瞒不住的,随即又点了头,“我自省得,好孩子,你快去忙吧!”又指着槿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安排!”
喝春酒的时候,槿娘跟郑大*奶打过一个照面,虽是生了孩子的妇人,却比怀孕时少了卧床时的虚弱,是个保养得当的美人。可如今看来,却是双眼肿胀,面色发沉,想来这一日夜定然是累的不轻。
槿娘福礼道,“梅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叫了娘家的姓,表明自己是真心帮忙,不是敷衍应付。
郑大*奶露出感激,毕竟郑大学士的死宫里至今没有说法,不是亲近之人,能躲就躲了,免得郑家真的再出什么事情,再受牵连。
她让丫鬟们送了徐老夫人进门,这才又拉了槿娘道,“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七娘如今在西院的花厅里招呼客人,恐怕过会子还有人要来,弟妹若是没事,不妨就过去陪着说说话!”
槿娘刚要应,就听到小丫鬟过来回禀,“大*奶,郡主早饭又没吃,您快去看看吧!”
那边又有妈妈过来道,“梅国公夫人来了,奶奶您看?”
槿娘听了便道,“不如我帮姐姐去看看郡主?”
郑大*奶感激的道,“婆婆伤心过度,昨天晚上就哭的背过气去。我派了几个下人去看着,弟妹可小心些!”
随着丫鬟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宅院,便有几个仆妇围上来,见到槿娘都有几分诧异,那为首的用支素银的簪子挽了发髻,似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略冷了脸道,“大*奶怎么不见?刚二奶奶来过,只劝了两句就被郡主给骂走了!”
学士府的管事,到哪里也有几分面子,偏槿娘今日知道郑家出了事,便穿的极是朴素,头上也不沾金银,只戴了支南珠攒成的珠花并两只点银镶贝壳的耳坠,一身雪青银色暗纹的对襟褙子,除了质料稍好些,看起来与那小户人家的女子并无差别。
可她自恃身份,自然不会跟一个妈妈理论,只立在那里,也略冷了脸,等着小丫鬟开口。
但这位管事妈**话仍让槿娘心里一惊,看起来七娘在这府里并不好过,不然这管事妈妈提起二奶奶,怎么这样不屑。若是福惠郡主在还好,若真是绝食而亡,那七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小丫鬟听了管事妈**话有几分焦急,唯恐槿娘不高兴,连忙道,“朱妈妈这是急糊涂了吧,怎地这样说话?这位是徐家的二奶奶,过来帮着劝慰郡主的!妈妈还不请进去?”
“原来是徐家二奶奶!”那管事妈妈面露诧异,似乎没有想到京中那个传言的女子竟然就是这样的简单,她连忙凑上来,想堆了笑脸,又想起自家老爷刚没了,又不好笑出来,只好苦着脸道,“二奶奶原谅则个,老奴实是着急了,郡主从知道老爷的事,便不吃不喝,如今已有一日夜,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槿娘抬抬眼皮,并不打算跟她计较,只正色道,“郡主如何了?”她是来办正事的,郑家的后宅如何,恐怕也轮不到她来插手。
进了门,槿娘就看到福惠郡主满面泪痕的坐在那里,几个身材健壮的仆妇站在一旁,打头的那个不住的劝着,“郡主,您好逮吃些东西!”“郡主,您就算不为自个儿想,也得为大爷、二爷想想!”
只有一个瘦瘦高高的丫鬟立在不远处,只看着那些仆妇,脸上同样挂了几滴泪迹。
听到有人进来,福惠郡主头也不抬,“出去,我也谁也不见!”
“郡主别急,我不过是应了梅姐姐的话,这才过来看看,坐坐就走,不会打扰您太久!”说着槿娘竟是不用招呼,直接坐到了一旁的锦墩上,仔细打量起屋内的陈设来。
虽只有一日,但屋里屋外,陈设装饰全都换成了素色,但那卧榻的引枕上,就算只是黑白也有着皇家象征的祥云在上面,看起来贵不可言。
福惠郡主厌恶的转过头去,显然是不想搭理槿娘。
朱妈妈欲开口相劝,就见槿娘抬了抬手,冲她使了个眼色。朱妈妈心思通透,一看就明白,冲着众人道,“都出去吧,留萤石在这儿服侍就成了!”说着看了一眼那个瘦瘦高高的丫鬟,转身退出了屋子。
不过一日的功夫,这个保养得当的女人,竟是眼角起了皱纹,面色也不再红润,透着几许干枯的黄色,让人看得叹气。
这个女人显然是要追随郑大学士而去,可她又不愿意或者是不能自裁,只好选择这种不得已的法子来了结自己。
这是个极其的女人,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王爷庶出女儿,最多也不过是嫁个小官或者是闲散的侯府子弟了此残生,却在幼年时得了太后的青眼,竟然被接进宫中,当作公主来教养,又在年轻的时候遇上了德才兼备的郑大学士,皇上为了拉拢这位郑大学士,特赐了府地予以成亲。
于是,她除了有了郡主的身份,还有了让人艳羡的婚姻,以及两个儿子,可这一切忽然就因着郑大学士的亡故而崩塌了。
没有了精神的支柱,让她怎么过下半生?倒不如就这样追随丈夫而去,倒还有个好名声。
不知怎的,此时此刻,槿娘却忽然想起了方如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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