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之一舞倾城

第六十章 皇子


    群臣与殇帝进入了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殇帝每一道命令都有人决意不从,跪倒在大殿之上却不起身。
    殇帝常常在早朝上拂袖离去,面色一如既往的阴郁回到深宫之中,一日复一日,有一团盘踞不散的阴云,将这片深深宫阙上的阳光悉数遮蔽,
    殇帝不喜女色,因此后宫清冷,子嗣凋零,若迎合不当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后宫妃子愈发的谨言慎行,安分守己,这片深宫,前所未有的阴沉。
    殇帝统治中原大地十几年,民生混乱,战乱频发,官吏横行,世人以为殇帝压榨百姓,昏庸享乐,却不知他居于深宫中,竟是一派简朴禁欲的行事,他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搅起这天下间的内斗,用来填补生命中的空缺,喂饱心中那只叫做“仇恨”的野兽,然而那野兽越长越大,贪婪不知满足,最终亦将吞噬豢养他的主人。
    深宫中十余位妃子,终日生活在位阴冷之人的身畔,无人再敢索取宠爱,亦没有互相争斗,只求在这位居至高处,心中却毫无人心的暴君身侧,安然度过一生。
    萧美人便是一个警戒,她虽家世普通,却相貌极其出众,入宫后颇得殇帝喜爱,后又为殇帝诞下第四位皇子,七皇子郭泽恒,萧美人便得意非凡,恃宠而骄,成天吵嚷这要晋位分,屡次惹殇帝不悦,反而一贬再贬,最后打入冷宫,沦为疯子,而七皇子也因此不被殇帝喜爱。
    殇帝共四位皇子,二皇子与五皇子在“金銮殿之乱”中两两身亡。三皇子今年二十,封为晋王,七皇子只有七岁,诸位妃子曾向殇帝求取抚养七皇子。却迟迟没有定论,便由宫中姑姑照顾着,因为不得殇帝关注,又有晋王在前,于是宫中人也并不怎么恭敬,虽为皇子,却备受冷落。
    然而孩童天真,此时的七皇子郭泽恒正在花园中奔跑,以为此刻盛夏阳光大好,掩盖了深宫中的寂寥。带来了温暖的假象,郭泽恒脸上挂着少有的欢欣。
    身后一名年长的姑姑一路跟着,口中不停唤道:“七殿下。你慢点跑,别惊扰到别人,惹到皇上不高兴。”
    起了兴的孩子却顾不得许多,一阵风似的穿梭在百花丛中,此处以是偏西南的角落。远离嫔妃居住的宫群,是宫中歌舞者以及乐师的住所,环境十分清雅,丝竹之月隐隐传来。
    郭泽恒听的出神,脚步慢了下来,在和他齐头高的花丛里漫步。只觉得身后撞上一人,一抬头,看见一位极美的白衣女子。正在喂鸟,飞鸟从她手上盘旋飞起,带起阵阵清风,吹动她如墨的发丝飞扬,美的不似世俗之景。
    郭泽恒愣住了。然而习惯长期被冷落,郭泽恒立即下意识的收起放松的姿态。摆出了胆怯,拘谨的样子,又觉得那女子太美,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正是荇儿,她看着眼前雪白粉嫩却又怯生生的孩童,微笑着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七殿下。”
    郭泽恒还未答话,跟随而来的姑姑一见是近日宫中大红的舞姬林姑娘,吓的连忙行礼问候。
    这位林姑娘的身份十分特殊,她并不是宫中妃子,如今宫中之人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
    殇帝后宫冷清,常去的地方也只有林姑娘的居所,虽说只是观赏舞蹈,宫中人都认为林姑娘被收为宠妃只是迟早的事,因此谁也不敢怠慢。
    姑姑见郭泽恒还在发愣,便偷偷的捅了捅,笑言道:“七殿下,这是宫中舞姬林姑娘,上次你见过她跳舞的。”
    郭泽恒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你穿红色的舞裙,好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好美。”
    清脆的童声中丝毫没有虚假,荇儿微笑谢过。
    “七殿下,我们不要打搅林姑娘了,回去吧。”姑姑又赔笑劝到。
    郭泽恒抬头不舍的看着荇儿:“可是,我想跟林姑娘玩。”他又羞怯的望向荇儿,两只眼睛满是水汪汪的哀求。
    荇儿便笑道:“不妨事,我今日无事,便陪七殿下一起玩耍。”
    郭泽恒闻言大喜,伸出肉呼呼的小手牵过荇儿。
    “林姑娘,你长的像我娘亲。”郭泽恒亲母为冷宫疯妃,姑姑闻言吓的不敢吱声,生怕林姑娘嫌弃晦气,心中不喜,偷眼瞧去,却发现林姑娘笑容如常,没有半分不悦,才松了口气。
    郭泽恒亲母萧美人之事,荇儿早已知晓,面对无辜天真的孩童,心中腾起了怜惜之意,笑容愈发温柔。
    “这说明奴婢和七殿下有缘分,七殿下若不嫌弃,可以常来奴婢处走走。”
    郭泽恒只觉得眼前这位林姑娘,和亲母略有相像,却更加美丽温和,他三岁时母亲被打入冷宫,便再如此真心诚意的疼爱,不由在心中生出了亲近之意,一面喜不胜喜道:“好啊,好啊。”一面拉着荇儿的手不松。
    盛夏时分,阳光晴好,荇儿与郭泽恒在花园中笑闹玩耍,是许多年来她行走于黑暗世道中难得的休憩,一时间,荇儿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被孩童纯洁的微笑洗涤纯净。
    想起那个人,想起他的一年之誓。
    心中起了向往。
    好想在这场乱战中活下去,而后如此平静生活,与他携手一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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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时分,深宫之中渐渐熄了灯火,人声渐消,镏金碧瓦却在月色的照射下呈现出别样的光彩,这片宫阙,其中兴衰几度,早已孕育出了自己的灵魂,夜色中,生灵沉睡,它却苏醒过来,默默的注视着暗夜中发生的一切,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它的知觉。
    黑夜中,一个沉沉的身影正在急速行走,屋檐上有极快的人影拂过,是暗之卫士。而他们守护的,便是天命之子。
    一路巡夜的宫人急急向殇帝行礼,却都被他的手势止住了声息,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殇帝行至一处厢房,惊起屋中之人。
    侍女正在服侍荇儿入寝,殇帝陡然闯入,让众人丢了手中的事情,齐齐下拜。
    荇儿眉头一皱,手臂一挽。褪了一半的外衣又盖在了身上,她理了理衣襟,才悠悠行礼。
    殇帝挥了挥手。侍女悉数退去,屋中只余了两人,四目相对。
    殇帝的目光阴沉冰冷,他缓步走中厅中上首的座位中,捡了光线相对黯淡之处。坐下,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神情愈发莫测起来。
    “朕要看舞蹈。”
    “此时乐师已然休息。”荇儿冷冷道。
    “你唱。”
    荇儿的眉头不自觉的又皱了一些。
    “我去换上舞衣。”
    “不用,这身很好。”殇帝沉声下令。
    荇儿定了定神,拂去了心底的那丝慌乱,平静问道:“皇上想看什么。”
    “平时那些看烦了。跳些不一样的。”殇帝的声音透出了一丝倦意,仿佛他如此夜晚匆匆而来,只是为了一时的安宁。
    荇儿再不多言。拂袖灭了几盏烛火,屋内的光线黯淡下来,越发衬出月光的清亮来。
    荇儿玉手微扬,口中随意哼出了一只曲调,轻声婉转。仿佛母亲哼给孩童的摇篮曲。
    曲调浑然天成,舞姿也随意而至。不妖娆,不华丽,映衬着月光,白衣简洁,这是一只安详的舞蹈,月光仿佛化成了温暖的水,渐渐的将人包围,带来了安心的感觉,仿佛幼年时躺在母亲的怀抱中。
    荇儿跳着跳着,自己也陶醉在回忆中,幼年时父母的宠爱,世界一片祥和,无忧无虑,只有欢乐环绕。
    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毁在一个暴虐之人的手中,而那个人,正坐在自己的屋中。
    巨大的仇恨感让荇儿脚步一滞,她害怕动作暴露想法,急忙抬头望去,却发现那恶之源,已然沉沉睡去,而睡梦中,那股慑人的阴冷之气,未有丝毫消退。
    荇儿一愣,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袖口藏着的一根细刃刀丝,这是陈子骞为她打造的防身物件。
    看着这个千万人想要诛杀之人,这般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面前,荇儿不由上前一步,目光中寒光大盛。
    要不要,杀了他。
    事无准备,若是杀了他,我难逃出。
    可是,恨了他这么久,即使拼了命与他同归于尽,却也值得。
    郭怀祯和陈子骞未安排好势力,京中有王侯把持,若殇帝遇刺,只怕被别人得了先机。
    可是,或许一搏,他们便能趁机成事,从此,天下格局重新分割。
    犹豫中,荇儿已经走到了殇帝的面前,殇帝的头颈,暴露在荇儿身前。
    杀,还是不杀。
    荇儿的手举起放下了无数次,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黑夜中寒光一闪,竟是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
    此时两人面容相对,殇帝的目光冻入了荇儿的心中。
    荇儿用全身的气力去保持宁静,保持目光澄明安宁,不被人挟制住心神。
    “方才那只舞蹈,仿佛母亲对孩子的爱,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沉醉。”
    殇帝的声音阴冷,没有半分的感情掺入。
    “可是,我还是醒了,因为我的母亲,从未给我带来过如此的温暖。”
    “回想起我的一生,漫长的像几百年,可是唯一让我如此温暖的人,却只有你。”
    殇帝伸出宽阔冰冷的手掌,抚上荇儿的脸颊。
    “水竹。”他唤道,声音冰冷,听不出情感。
    他早已习惯了冷血无情,即使面对曾经唯一的温暖,也暖不了他的心半分。
    荇儿抑制住想要爆发的颤抖,将殇帝的冰冷尽全力还给他。
    “皇叔,我是水荇儿。”
    殇帝充耳不闻,手指已经顺着荇儿的头颈往下抚摸。
    “许慧那个贱人终究是放了出来!”
    殇帝爆发出失控的怒吼,徐氏请动了一朝臣子,胁迫他放了皇后,殇帝终于功亏一篑,满心恼怒。
    “我有时候想,既然我杀不光我的仇人,不如,”殇帝的唇齿间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容“将我曾经失去的温暖,再握到手里一次。”
    话音刚落,殇帝便狂暴的去扯荇儿的衣服。
    荇儿大惊,身体本能避过,踩出天魔舞之步,黯淡中躲出好远,却仍然没避开肩头那一抓,“呲啦”一声,露出雪白的肩头。
    满身浴血拼杀的现在,荇儿却从未如此恐惧,有十二暗卫在,她无法逃脱,虽然曾想过会否被殇帝侵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无法不反抗。
    我可以杀了他吗?
    或者杀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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