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第150章


  她起身讪讪摸了摸被汗渍浸湿的领口,讪讪道了个乏:“真是幸苦你……日日夜夜喊着我。”话完,清明忽然翻上灵台:“你说的日日夜夜,难不成我睡了几日?”
  他点头,甚亲厚地将前因道了道。他多日前随阿晞到幽州陟遐,才寻到一处偏僻的地界做屋宇,便有一只白泽窜门。他以为自己罪孽深重到需要劳累一只神裔白泽来亲自收拾他,遂叼着小明,一路飞奔回禾寻的下处,权将它藏起来,再转身同白泽做斡旋。却委实没想到,那只白泽是背着气息不啻枯井之鱼的她,特来寻他一救。既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他便将一颗悬心落地,但瞧了不啻枯井之鱼的家伙,又将落地的心悬了起来,而后吊着着么一颗惶惶不安的心,照着白泽的盘付传唤,日日夜夜没个好眠,方令得她醒转。
  嗯,确实劳动了小狼不少,是该好好做个道乏的,他为了自己幸苦了三日,真是一只忠肝义胆的雪狼。她此前还将他误认为不待见自己的拖油瓶,委实是她错了,哪日需做一回东道主,摆上一大堆……萝卜,请他饱餐一顿,才显得歉意有多么诚恳。
  她将饱含诚意的倩请之意托出,想象小狼该是怒着一张脸同她道:“我只听说旁人做东请恩人享食的皆是炊金馔天山珍海胥,你为什么要请我吃萝卜。”她连对付的话也想好了:“金玉同山珍海胥皆是坏阴骘的,如今你将我卖力一救,便是我的大恩人,如何能教你坏了阴骘,你且勿用掂过儿心,即便是萝卜宴,也是一场不俗的萝卜宴。”
  她想的招数,皆是百密无疏滴水不透的招数,以小狼的脑瓜,必得钻了她的套子,然他今日邪乎得厉害,只将三日塌塌撒撒的葳蕤形容收了收,端出一派正经的样子同她厉词道:“你且听我说一宗事,不能算一宗好事。”
  她亦端正的直了身子,做聆听状。
  他道:“我晓得你们轩辕氏的规矩向来多,自远古的老祖宗将九州定下来,便弥留许多规矩在里头,弱肉强食便是一条规矩,也恰恰应了当下诸国的局势。虽则我不晓得这些国家争来争去,有何意思在里头,俻细想,也无非是弱肉强食一规矩,但我以为即便是掐架也该光明正大地掐架夺食,如凡人那般奸奸诈诈,说东却要虑西的花招,我甚不能明白。”
  玉袖听得他一派话里藏阄,听得有些糊涂。
  他凝了凝神道:“我前几日见到魏国城墙上站着一个白衣服的姑娘。”顿了顿,认认真真将她望着,叹息一声:“袖袖,那张脸同一身的气息,简直与你没两样的,若不是禾寻分出神思探摸两日后,同我说那不是你,我却要真的相信了。”
  此话决然是一大惊雷,神仙确然可以变着样貌玩儿的,却能诓禾寻的神思打探两日才探出虚实的本事,不得了,这般的本事,除非是少染姑姑那般,有数十万年的修为打底子,方能一模一样。
  可即便有这样的修为做腰子,她的样貌亦能妆的一丝没差,气息到底不能相通,那姑娘又哪里编派出一模一样的气息……
  她俻细敁敠,倘若是揣怀着琉璃珠的话,这桩事便要另下结论……原来,那姑娘竟怀揣着珠子。
  她思考着深沉,不意走漏了心声,被小狼接了过去:“说的是,她确然怀揣了一颗金灿灿的,且指明,指名道姓要他单独来取。”
  玉袖迷茫地抬了抬脑袋。
  他别颏腮道:“袖袖,秦燕隔着一个魏,要将万儿八个人带去,非绕远路。可凡人的画计究竟画不过老天,还是被魏国的人晓得了,便在路当中铺了一张网……”
  小狼说的一番真假难辨的话,她没能听一个完整,只隐约晓得这宗事乃是一宗不凡的大事,若拿寻常人家来做隐喻,就好比三家人住一条道上,占中间的魏家人时时刻刻觊觎着燕某人的那块地皮,但又不好动手演一出不是你,便是我的戏码,全因秦某人黄白票子忒多,底下养着的一群打手也忒多,倘若他与燕家的人挣个你死我活,即便将燕某人的地皮挣到了,也只能做两个鹬蚌,渔翁一角色定教秦某人占去,魏家人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油水也捞不着,反累掯自己当了秦某人的腹中之鱼,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有脑子的人皆不会做。
  但俗话说义不主财,慈不主兵,只要心够狠,手段够毒,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魏家人便使了美人计,欲想抛下一块砖头做的假玉,引来一块真玉,将燕某人擒在手里,事情便好办得多。
  然那块被引的真玉到底愿不愿为了一颗砖头,亦或确然是块真玉,而心甘情愿地丢盔弃甲,只身犯险入了人家替他设好的套子,端看那块被引的真玉心里,是不是真心爱着另一块玉。倘若他不愿为一颗真假难辨的玉挺身而出,便可测得他并没献出一颗切切实实的真心,不过图一时的嬿私莺好,乃是个儇诈阴狡的人;但倘若他愿意的话……
  玉袖在往昔的小半辈子里,从未见过。
  她小时候是个骨子里爱多动,嘴巴里没阴骘的左性,她尚且记得头里在朝阳打混的那会子,大哥已然是称霸一方的混世摸鱼王,但凡在他地皮上闹事的,皆讨不到什么便宜。她时常想瞧一瞧,那些闹事的没眼人,是如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却碍着大哥做拦,每每不能得逞。她唯有希里打哄,妆聋做哑一番,方能将他糊弄过去,而后变了妆混进去一偿夙愿。
  那时候,恰有这么一桩事,被她碰上额头。
  大哥训斥的事,乃是一桩两个公云狐强一个母云狐的风月债,而九州这块地,女儿素来是珍种,被两只亦或更多的雄性动物抢,是每日必要发生的,只是那桩事委实闹得大发了些,咳,他们将二舅舅备与大哥的一架珠舆磕碰入一处深不见底的幽洞。
  二舅舅是个不爱讲道理的神仙,若素日里遇上此等奓毛事,必是将心火一炽,顶烟一冒,鼻腔里喷两把火,狐狸嘴里吐两把火,操了铁剑劈面相待。可这桩事却累得大哥的珠舆成了垫背,二舅舅只得一纵而下,于它摔得粉身碎骨前权且做一番补救。
  于是乎,这一补救,珠舆没大碍,有重碍的成了那只倒霉的云狐。残了一条狐狸腿,在床榻上动弹没法。如此,奓毛的那位青天祖宗,便成了大哥,凡事已不用亲自动手的他,那日却挂帅上阵,撕罗了那一出风月戏码。
  玉袖恍惚记得那是她头一遭听晓风月□四个字,个头不到膝盖的娃娃哪里能理解那般富有哲理的字,她便拿了这个富有哲理的词语作为一门课题,想与同窗进行深刻探究。
  她的同窗却很有见识,表示她若替他送一封情书与某个人,便大度授予她几本风月本子作研究。
  她以为不过是个体力活,却能捞来一个戏本子,委实是她赚了,便欣欣然做应,蹦跶着小短腿送信。那时,她不晓得手里的这封信却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封泡过蜜罐的情书。这便是她将万把个年头活过去了,没能将男女之情参详个透,却将男人们之间的情,参穿破出瓮瓦的缘由。
  莫能料得的是,被送情书的那位,却是个根直竹竿,只将这封信当作是玉袖送的,是以引得后头生出了一连串风雨雷电,顶顶走背儿的那位,正是她玉袖。
  她的同窗以为心上人被抢了,莫能原谅她,觉得她是个软柿子,便喊了人将她训斥一番。不过,这位同窗乃是奈何不得冬瓜,只把茄子来磨的,玉袖也分外懂得这个道理,便窃信儿送与大哥晓得,巴望着他能化成一场及时雨来救她。玉衡虽然应了一应她的念想,化了这场及时雨,不妙的是,没化到点子上,全因跟着来和哄的二舅舅,不意将小瘸腿踏了个空,直直朝阴沟里扑去。大哥见状,毅然也朝阴沟里扑去,剩她一人继续被训斥,便训出了一场大病。
  她那一双爹娘慢吞吞从东皇赶来瞧她时,她却已没什么大碍可瞧的了。
  托这桩事的福气,于数万年后,被一车子神仙关心着的,经历刀山火海磨练的她,懂得许多世故,俻细整合整合,着实能列出几条来。
  第一条,口头上说爱着你的人,却不一定是真爱着,那些默默无闻瞧着你的人,指不准哪日会于沉默里爆发。她往后长大了些才晓得,那些于沉默里爆发的人,大约不出一个巴掌,最后皆屈服于大哥的淫威下,不敢同她示爱。她听得大哥说:“连你亲哥都敌不过的人,我不放心将你交出去,况兼他们恁般怯懦,不若被折了几回胳膊便不敢上门,连少尔的骨头也比他们硬得多了”之后,她便渐渐败退恋爱的念头。
  第二条,那些确然是爱着你的人,皆会为了他们心尖儿上的那块肉,而将你放于第二位。这是她每每遭罪受时,没能第一时间获救,亦或满身伤痕后,方被救回去后,悟出的亘古莫变的理儿。
  第三条,即便你成了某人的心尖儿上的人,也可能不会被放于第一位。世界上的人,大多是将自己的前途看得比较重,权势金财皆是不可或缺的,独独心上人是可以再有的。是以,倘若是一个姑娘家,千千万万将自己放第一位,委屈了任何一人,也莫要委屈了自己,因你即便是受委屈了,旁人也不会可怜你。
  第四条,倘若有一个人时时将你放于第一位,心甘情愿赴死的,这个人应该被珍惜。
  而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她的神仙,却还不如一个凡人。
  玉袖以为自己良心泯灭了恁多年,头一回铁树开花,却存着怯意,没捧出十二万分的真心,她为自己的心上人付出得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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