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第156章


  道童很懂有尺水行尺船的道理,晓得自己没本事对付她,立时撒了腿便跑,有张没智地大声嚷嚷。
  玉袖无事挨在一石面上调息,免不得听到那么一两句,大抵是骂她“神仙大开杀戒”亦或是“妖妖调调的女魔头寻仇”
  她有要没紧的听着,倒觉得这个道童挺有口舌的,杵在道观里头,委实拘才了。
  空气里透隐约嗅见一抹红光,严肃耿介的道观上空,因了这抹红光,显得略有些艳丽秾妆,万丈的霞光一层层垂下来,像染坊里漫天飞扬的彩纱。
  她挨于石面上打量着时辰,直直过了能打两个盹儿的时间,方有一大批泠光闪闪的移动标靶雄赳赳地排上来。
  啧,她两番闹了些不足斤两的小事,他们便两番将整座铁栏槛里的人统统拉出来对付她,十分看得起她。
  玉袖眯着眼做了个仔细的剖豁,会移动的标靶里头,蓝幽幽绿悠悠甚至黄橙橙的衣裳皆有,却独独少了红艳艳的那位。
  她心里暗暗揣摩,按照礽储的本事,是否有可能晓得不是自己的对雠,得了底下人的信儿,便收了包袱潜逃的可能性。
  正皱眉揣摩间,已有个有酒胆无饭力的道童率先被支派过来,怯怯懦懦同她表达一个信息,便是她这厢怒气澎湃着烧过来,被寻仇的那位前脚却去了墨玄,她这个受了屈的冤桶,此番是扑了空。
  她将酒囊饭袋打量了一番,虚虚叹气,欲上前拍一拍他的肩头,他却似受了惊的兔儿,拔腿便躲入圆柱后头,探出的脑瓜瑟瑟战抖。
  她望着天,稍稍提了提嗓门儿道:“一群花椒鸡里单单立了一只鹤,也委实不容易,便见你们将凤晞培养的恁般好,赶紧拾掇衣裳分家罢。”
  玉袖敛了敛怒气,再不与这些被礽储蒙在花鼓里的糊涂鬼们说什么,便支了彩云,直朝墨玄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回(一)五更
  玉袖尚且记得同凤晞重逢的那幕,风吹铃兰,天有小雨。两人一前一后宛若初识的男女,彼此询讳,交换情帖的情景。
  她踏着湿润的石面拾阶而上,似踏着段段回忆,竟觉酸楚。
  墨玄谷内黑雾浓重,阴风阵阵拂过,鸷冷的笑铃,摇得恰到好处。倘若换作一年前的玉袖,没凤晞陪着,她大约半步也不能走下去。可今日她既然将本事全找回来了,就万没有退却的理。踏到顶端之前,从未顿足片刻。
  待石门訇然中开,礽储负手立于六芒台中央,背着她道:“我每日总要花些时辰立在这里冥思,袖袖这个姑娘什么时候才会过来,想的急切了,便变着花样得些你的信儿,但阿寻他不托实,每每转传些闹虚话与我,害我晓得你下凡的日子过得很好时,便有些窝心。”
  一同情意绵绵的话,从他的獠牙里吐出来,却觉得有邪风灌入心肺里搅和。玉袖恍然记得这股邪风初初造访她的时候,尚于千百十年前,出师的一门考验里,师父老人家为营造些氛围加上的,她至今尚能将两股邪风端出来比一比,结果竟觉得师父老人家化来的邪风,还分外柔和些。
  玉袖驱着心肺里搅和的邪气,波澜不惊回道:“我此前便琢磨着,你该不会无聊到是看上一个黄毛丫头的地位,如今听得你口里的一段话,我又生出了另一番较量。”
  他转过来,笑眯眯将她望着,做一派恭听的姿态。
  她扯了扯嘴角:“俗说有了存孝不显彦章,一山不容双雄,你既占着轩辕丘,大约不想有旁些势均力敌的对雠,也能占着这座仙丘,便略略动着花肠子,想要霸占为主。”提了提轩辕剑,冷着嗓音道:“礽储,你的一张套子下了三万多年,不就是眼馋着爹娘势力太大了嘛,傍今伸到我头上,也是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打了斩草除根的算盘,做恁样多伤败德害理的勾搭,只为了一座轩辕丘,我却觉得不值。”
  他点头认可道:“你说得对,为了一座焦丘,确然不值。”
  此乃一句转折的话,大部分是话后还有一段话,她不得不将提着的轩辕剑放了放,疑惑地将他盯着。
  他果然道:“我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有着你那般卓鸷的左性,十几个兄弟里头也只有我不大服众,是以便引来一场祸端。那一日,恰逢父亲的数万年一次的生辰,我缘是做了一副对联相呈,竟不想我的那副对联被掉了包。呈上去的那副,字迹虽是我的字迹,然里头的内容却是存了反意的。父亲于小事上从不计较,此事他也打算化了,但世有小人称道,那几位不大待见我的兄弟,见此大做文章,作好作歹添油加醋,将我往坏处描,这便使得父亲动了诛心。我好容易散了两分魂魄转世,每每寻的皮囊皆不能逾越千年,即便是眼前的这张,数万年大约也到了尽头。我时常在想,为何我要受恁样的苦,旁的人却宜家宜室,桃李成蹊。”
  世上君子不少,小人亦不少,病态的小人,便更更不少。玉袖将礽储的一番话推前及后,揣摩了三回,方揣摩出一个信息。他心里头埋怨着自己的惨绝人寰,便嫉恨着旁人的幸福融融,照理说这个嫉恨是不分颜色,不拘群族的,况兼他的意图远不止一个轩辕丘。
  玉袖心里冷了冷,继而捧着一颗战抖的心,抖出来的话,也不大利落:“你要整个九州与你陪葬?”抖了半晌,牙缝里逼出一句粗话:“丧心病狂。”
  他却反驳道:“丧心病狂的不是我,是这个不公的世道。”
  大约再同这个人分证个青红与皂白,亦是胡搅蛮缠,有理变无理。玉袖吸了口气,紧抓着轩辕剑,将仙力注了些,四周劲风狂作,手里的青峰便咬准了猎物。
  轩辕剑是玉家老祖宗的仙物,她因要承这个仙物,于师父门下学习许多年,凤晞也将她看得十分紧,一招半式力臻于完美。然她到底是个姑娘,挥剑过于沉重,若一时不留神,点到之处差了一刻半分,效果还不如她抽白绫来的精妙。是以,轩辕剑于她手里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端得看剑锋指着的对雠是不是有本事。
  显然礽储确是有这个本事的,她欺身而上至其两寸前,他便没了踪影。晓得是个瞬移的咒术,她的反应也快,念决跟上。若她还是同前几月一般脓包,大约会措手不及,木然愣在原地寻个空白影子,但今日不同往昔,兼有琉璃珠的裨益……玉袖浅浅拉开笑,挑剑将他辟出:“礽储,猫捉耗儿的把戏便别现眼招现世了,你盼着翎雀一身卓然的仙力盼得应该也很急切,大家痛快些。”
  被痛快引出的人于角落步出,敛目的神情似在打量一笔千载难逢的生意,俄顷,方露了个妖孽的笑容:“说的也是,但是,袖袖你身为帝裔,玉帝是你亲二叔,他没好好将轩辕剑的招数授予你?”
  她愣了愣,礽储提到帝裔一说,她巴巴地记起来,轩辕剑是舜华叔叔拿来与东皇钟交换的,嗯,舜华叔叔因是长子的身份子,才承了轩辕剑的传人。但他将这把剑留与了她,却没将招数告与她便急齁齁的回了东皇,此后再没回来过。然而一把剑总是要配合一套剑术,方能将它发挥于巅峰的,若少了这套精妙的招数,便是一代剑圣拿着这把轩辕剑,效果亦是要打个折扣的。
  可她不是一代剑圣,且于剑术方面上,虽比半途出来学的半吊子稍微好些,却也莫能将它驾驭,即便师父老人家亲自披甲挂帅,也要打个八折。
  玉袖眯眼望着礽储,他的神态竟似乎晓得轩辕剑的招数一般。
  而她考虑的太多便将话溜出来的弊病依旧莫能改正,礽储便回应道:“猜得有水准,我头里与舜华交过手,他的招数我记得大半。”
  她猛然作惊,舜华叔叔的年岁比师父老人家还大上一轮,礽储却说同他交过手,礽储究竟死了多久……
  一不留神又说了出来……
  却见他笑中带怒:“死了多久我不记得,但今日大家做伴消散,我也不枉那一死。”
  剑影四散,谷外有雷鸣阵阵,隔着丈把厚的石壁居然也能传进来,估摸不是一般的天雷。玉袖分出一溜神思探了探,便遇上了一堵城墙般厚实的险瘴,雄浑卓然难以估计。
  玉袖提着轩辕剑略略一愣,发愣的时间极短,她却做了几番计较。来寻礽储玉石俱焚的时候,她便晓得要将他败于轩辕剑之下,不大可能,顶多同她同归于尽,在往生海里再做一番较量。此乃第一个计较,第二个计较是她在探出这堵城墙厚的仙力时,心下顿觉不妙。她揣摩这道仙力,怎么都该是礽储的仙力。
  缘以为礽储虽不容易对付,到底是个凡人的身子,既然是凡人的身子,她便有一丝胜算。可傍今再放眼于此,他这个凡人果真是披着一个皮囊的,而皮囊底下却藏掖着几十万的仙力。
  玉袖闭了闭眼,瞬间便悟到,这座墨玄谷便是她葬身的泉壤。
  大哥曾经嘱咐她,和势均力敌的对雠掐架不同做别的事,需要拿出全身的精神头来集中对付,倘若分神片把白驹过隙的时辰,这场架便输了。何论她同礽储的一场架,并不是势均力敌的,礽储的本事要比她高出许多。
  玉袖适才并没想到礽储端端一个小白脸的形容,竟有恁样大的本事,是她失算,低估了人家,这场架她若打输了,也只能认栽。
  礽储说他是一派卓鸷的脾气,并不讲究谦谦君子的道义,果然便趁她发愣的一瞬儿,将轩辕剑夺去,四散的光影汇聚于礽储身后,渐渐形成一朵化不开的墨云,十几条拖着墨汁尾巴的黑丝绦系上他的发丝,一圈圈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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