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戏红妆

第75章


  几人在桌上也是谈笑风生,有秦精明负责调节气氛,吃饭也不至于那般尴尬,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事,就算如今一团和气,也是避不过的。
  终于,一次难熬的用餐时间结束,云梦只觉得内心煎熬,但还是耐着性子赔笑。
  “云梦,我也知道这半年你受了很多苦,但是,如今你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在花轿上被劫这件事,这事……”
  陈常努力地组织语言,仍旧不知该如何表达,嘟嘟囔囔说了半晌,也没将事情说清楚。
  秦精明倒是看不下去了,心直口快道:“劫花轿的那些人是……姐姐指使的。”
  云梦愣了愣,怪不得陈常和秦精明哭得那般伤心,秦精明样子做的那般真,敢情就是担心她会过多追究,想来俞氏做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整个陈府恐怕都要跟着倒霉吧。
  不过俞氏指使去劫花轿,她也是猜得着几分的,那个刘嬷嬷本就是俞氏请来的人。
  或许,她还要感谢俞氏派人去劫花轿呢,如果不是俞氏,她也不会知道陈晏瞒了她那么多事……
  “义母,呃……大嫂她派人劫花轿,也许有她自己的苦衷吧,我这也是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陈常听过这话,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孩子,只是你大嫂她……她太过糊涂,我本想将她逐出陈府,但、但想着膝下还有一个刚满一岁的小丫头,就在府中寻了一处僻静偏远的院子,让她在院子里做活,有我在的这些年,她也就不用再出来了……”
  云梦轻轻点头应声,并不多说话,俞氏劫花轿可算是大罪过,新郎官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陈晏,而她是堂堂大清国郡主,这次又是圣上赐婚,如此一来,俞氏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甚至于会牵连到陈常一家。
  但陈常如此讲,就说明此事要么已经偃旗息鼓,当做一场误会,要么他们已经找到了替罪羊……
  陈常和秦精明见云梦只点头并不多说话,便也打算是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云梦手中捧着茶杯,想着气氛也不至于因为她而弄僵,便笑问:“大哥、嫂嫂,景芊呢?”
  陈常闻言又是叹了口气,而秦精明则笑道:“你还说呢,景芊去源生堂了。”
  “是三嫂又病倒了?”云梦这里所说的三嫂就是景芊的娘亲颜姨娘。
  “哪里,我看呐,景芊那丫头没准儿就是看上那医馆里的小子了,要不怎么成天往源生堂?”秦精明捂着嘴笑道:“老爷可是等到明年,景芊及笄,就把她许给子规。”
  景芊喜欢子规?!云梦还从未想过景芊会喜欢子规,只不过这件事太让她惊讶,愣了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也跟着笑了笑。
  陈晏淡淡地看了云梦一眼,而后又是低下头继续喝茶水,眼眸低垂,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如果不是景芊那丫头,我们也不会知道劫花轿这事是姐姐做的呢。幸好景芊机灵,她虽然被姐姐胁迫,做了些不对的事……”
  秦精明哪里都好,就是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了了,这时又是说了些破坏和谐气氛的话,正好陈常适时轻咳了几声,秦精明这才突然间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捂上了嘴巴,笑着又说了些其他的,转移话题。
  云梦虽是听着秦精明在说玩笑话,跟着笑一笑,但是心里却在想着俞氏……
  她之前就想过花轿被劫与景芊有关,而后又推算出俞氏也有份,但是她却如何也想不通,俞氏为什么要劫花轿,并要将她交给端敏。
  她思来想去,这几年在陈府寄人篱下,最多也就得罪过景芊母子了,而对于俞氏,她们两人就连交集也比她和秦精明少。
  俞氏给她的印象就是在玉秋堂里,穿着素色衣衫敬拜佛祖,或是在陈常身边慈祥又和蔼地帮他出主意,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模样。
  但谁又能想到,她就是指使劫花轿的人……
  几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陈常便让云梦留了下来,只道是云梦还未坐着花轿进陈晏的府邸。虽然婚宴被毁,也不可能再大摆筵席置办婚礼,但是这坐花轿的习俗还是不能坏的。
  陈晏笑着应声,临走时又看了云梦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四章 洞房花烛(1)
  “姑娘,老爷叫您去吃晚饭呢。”
  云梦看着水池子里潜在水底的红鲤发怔,被这突如其来的冒失丫鬟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侧头看去,只见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身量倒还小,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恍然间,又像是回到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时候,吟香那丫头也才这般大吧。
  小丫鬟见云梦瞧着自己发愣,不由有些局促,也不知云梦心里想些什么,但看她面色,应该也不像是在生气。顿了顿,又道:“奴婢是前些日子刚来的,姑娘许是没见过奴婢。”
  云梦看着小丫鬟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哑然失笑,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带路,心想吟香那丫头怕是都当母亲了,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半年前从这里离开,坐上花轿,而今,已过去整整半年。这一切,就如梦一场,当时哥哥背着自己上花轿,还犹如昨日发生的一样。
  云梦叹了口气,提步离开,顺手在池塘里撒了些鱼食,不一会儿,红鲤们一个个全都游了上来,争先恐后的抢鱼食吃。原本如镜面一般平静的水池泛起点点涟漪,日暮西山,橘红色的光照映在水面之上,波光粼粼的池水泛着金光,煞是好看……
  这顿晚饭吃得秦精明心酸不已,从头到尾都是抓着云梦的手,抹着眼泪说着委屈了云梦,又说舍不得她,就跟嫁自己亲姑娘一样。
  云梦被秦精明拉着手,被她稀里哗啦哭的够呛,幸得陈常适时打断了秦精明的哭诉。
  他也是对于云梦现如今只能在夜间坐个花轿进陈晏家,甚感委屈,又是拉着她的手,塞给了她一对上好的羊脂玉手镯,道是这对手镯是陈常的娘亲留给他的,将这对手镯赠给云梦,也算是安慰。
  好歹这一顿晚饭云梦是没得吃了,却又不想总看着陈常夫妻两哭丧着脸送她出门,便转移话题道:“大哥,回来这么久,倒是忘了问,吟香她现在可好?我只记得出嫁时,她正怀有身孕呢。”
  原本是苦着一张脸的陈常和秦精明脸色又是一沉,云梦心里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见陈常夫妇两人都不说话,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发颤,“她、她怎么了?”
  秦精明又是拿着手帕开始抹泪,而陈常也象征性地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才缓缓道:“吟香也是个可怜孩子,偏偏就在你出嫁那天,她正好临盆,却不想是难产,最后……最后孩子倒是生下来了,是个丫头,而她,就这样去了……”
  云梦只觉得一阵胸闷,脑袋有些发晕,吟香那丫头,怎么会、怎么会……她想过种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去了?
  那个拿着宫灯,强装出一张笑脸,说着小姐应该和彦书公子在一起的傻丫头;那个看到她满头鲜血,却没有一丝害怕的傻丫头;那个万事都为她着想,甚至于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都愿意一直守着她的那个傻丫头……
  她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盘算着要让吟香继续跟着她,想来吟香嫁过去的农户是个屠夫,就怕吟香受委屈,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在半年之前就已经香消玉殒。
  陈常和秦精明见云梦发怔,急忙上前劝导。
  “云梦啊,吟香她临走时还留下一个小丫头呢,等你和三弟日子过得稳了,就去看看她,也当留个念想。”
  秦精明一脸的笑意,“那个小丫头长得可像吟香了,这会儿刚五个月,可讨人喜欢了。至于小丫头的爹,也是个实诚人,吟香虽然去了,留给他一个女儿,他也不打算续娶。人虽然是个屠夫,给小丫头换尿布的时候,可很是熟练呢,你知道小丫头的小名叫什么?”
  云梦似是还没缓过劲儿来,愣愣地摇了摇头。
  “就叫吟吟,小丫头的爹说,吟香好歹还给他留下了念想,就叫她吟吟。他还给吟吟找了ru母,不过家里并不富裕,我便找了相识的一个ru娘,让她去喂养吟吟了。你也知道,孩子还小,虽然没了娘,但是这母ru可是缺不得,而且这ru娘也必须找踏实的、奶水好的、相熟的……”
  眼看秦精明要转移话题了,云梦想着过一会儿还要去陈晏的府邸,便尽力收起心思,道了声劳烦秦姨娘。
  这时陈晏来接她了,陈常夫妇便将云梦送到了轿子上。
  虽已经入夜,但却能看得清,这轿子并不是花轿,虽然是艳红的,但终究不是花轿。
  陈晏在轿子旁等着她,云梦缓步走了过去,就在与陈晏那乌黑的眸子对视的那一刹那,将头低了下来,只是看着脚下的路。
  虽然从门口到轿子也只有十余步,云梦却觉得走得很累。陈晏看到云梦避过他,心神略微有些许不安,却仍旧不动声色地将她扶到轿子里,而后又和陈常夫妇告了别,几步走到骏马旁边,翻身上了马,就出发了。
  从陈府到陈晏的府邸也不过一刻钟,然而,这一路上,坐在轿中的云梦和骑在马上的陈晏都是思绪万千,这一段不长的路,两人都觉得走了很久……
  云梦此时的心思全在吟香身上,她想不通,为什么吟香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走了?她总觉得吟香还在她身边,她有种错觉,吟香从来也没离开过。
  世事无常,曾经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而今就这样不见了,消失了,如此的突然,竟让她一时间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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