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10 僵持


澜汐前脚刚跨进天鸾殿,一眼便瞥见殿中立着的户文宫户长老梵侑,心中了然,当下定定神给天君请了安。
    关于小儿子与户长老之孙斗殴一事,天君早有耳闻,只是没料到,自家儿子不曾在自己面前诉状,这老不休的反倒跑来天鸾殿嚼舌根子。
    看看垂手立于一边的澜汐,诺山沉声问道,“吾儿在善臻堂学得如何?”
    “禀父王,这善臻堂中,老师皆为严厉渊博,澜汐得益不少。”
    “如此甚好,然父王仍要多言一句,尊敬师长实属应当,只是和睦学友亦需你铭记在心。”
    “孩儿省的,孩儿今日方与黎轲公子结了伴,一同修习。”
    “此事父王已听户长老言明,只是今日黎轲回府后便身子不适,户长老爱孙心切,这不跑来朕这里抱怨,你说说,善臻堂的老师怎得欺负了你们,竟让黎轲身子吃不消?”
    澜汐抿抿嘴,掀起衣摆便跪了下去,“请父王责罚。”
    诺山挑挑眉,“哦,此话怎讲?父王为何要罚你?”
    “今日老师教我们防御术,孩儿自知修为尚浅,便求黎轲公子与我作陪,孩儿与他过了几招,当时黎轲公子说无碍,岂料孩儿果真出手重了些,伤了公子,求户长老见谅,请父王责罚。”
    梵侑自打天君召来二殿下便打算冷眼旁观,倒要看看天君如何给自己寻个梯子下来,岂料他们父子一唱一和,愣是把他逼到绝处,眼下可如何是好?
    若是罚了,一来是自家孙子说话不作数,当日说了无碍,今日却有脸来天君面前诉状;二来便是承认自家孙子不成气候,连“修为尚浅”的二殿下都能在对练中不费力地修理他,何况他入学比二殿下早得多,往后爱孙的面子往哪儿搁?
    可若是就此作罢,他又咽不下那口恶气,想想黎轲那一张肿得胖了一圈儿的脸,再想想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青斑,现在都能栩栩忆起他一摁之下,黎轲惨叫的声音。
    梵侑不禁皱起一张老脸,看得诺山心中极为得意,他家的小魔头任谁都奈何不了,这老不休倒是挺有胆色的,便让他见识见识澜汐的厉害之处。
    梵侑思前想后蓦地醒悟,这罚与不罚本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虽说天君束缚千丝万缕,但毕竟是天君,当下颤着老腰跪到澜汐旁边。
    “老臣糊涂,老臣原以为是这善臻堂的老师不知节度,若是讲堂上的修习,有磕有碰亦实属正常,是老臣大惊小怪了,还望天君莫要责难。二殿下英雄少年,实乃我天族之大幸。”
    “户长老快些起身,朕便知这其中定有误会,方才召来澜汐问话,如今,误会解开了便好,莫要心里存了芥蒂。”
    户长老随即谢了恩,又颤巍巍地站起身,还未站稳,便听天君仍要罚澜汐,即刻便又跪了下去,嘴里连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当罚。朕往日里便教导他要友爱仁善,如今看来,那番教诲倒是喂了狼了,户长老莫拦着,这是朕的家事,不罚日后岂非朕说过的话他都要不听了?”
    户长老瞬间觉着搬石头砸自己脚上了,天君都说了是他的家事,自己必然不得插手,可又忍不住腹诽:是您的家事,您私下教训便罢,当着我的面说您教子无方,这不是在扇我的脸吗?
    梵侑悔不当初,只得干干说了句,“天君息怒!”
    诺山完全无视了他的废话,说道,“澜汐领罚,禁足十日,不得踏出溯汐殿半步!”
    “澜汐遵旨。”
    户长老蓦地松了口气,这天君若是罚得再重些,他怕他家的小兔崽子会抓花他的老脸,还好,只是禁足。
    户长老担心得不无道理,天君当着他的面儿上家法,那他回去必须得撑起天君做足的场子,天君罚了自家儿子,那他势必得教训教训自家的孙子,二殿下领了十日禁足,那黎轲就得禁足半个月,这都是场面上的事,好歹好吃好喝地哄着,那小兔崽子应该不会闹事儿的……
    诺山盯着梵侑那张五光十色的褶子脸,快意十足,便允了他的告退,随后唤了澜汐起身。
    澜汐跪得膝盖有些木然,一时没站稳,扑通一声跌了回去,吓得诺山慌忙奔过去。
    卷起小儿子的裤管,发现两个膝盖骨红通通一大块,心下痛惜,便恨不得剜了那老不休。
    “父王给你揉揉,别动!”
    澜汐抿抿嘴,委屈得险些落泪。
    诺山瞧见小儿子有些湿润的睫毛,不禁打趣儿道,“适才与那梵侑对阵时还冷静可嘉,怎得此番
    仅仅是摔了一跤,便要哭鼻子?”
    诺山又如何明白澜汐心里的苦?!
    澜汐吸吸鼻子,推开父王温暖的大手,说道,“谢谢父王,孩儿回溯汐殿了。”
    “留下吃了晚膳再走便是。”
    “做戏便要做足,孩儿禁足十日,留下用膳定会落人口舌,孩儿回溯汐殿,莫如当是备好晚膳了。父王,孩儿告退。”
    这孩子,倔起来就和他母后一个模样,诺山叹了口气,差人将澜汐送了回去。
    澪涵早已饿得浑身无力,今日有『他』最爱的笋尖鸡翅,可莫如就是不让『他』吃,本当就是,哪有主子不在下人先吃的道理?
    澪涵转转那双桃花眼,寻思着要不先去厨房偷吃,恰巧澜汐回来了,便嚷嚷着传菜吃饭。
    澜汐看看澪涵那双笑意满溢的桃花眼,似乎刚才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便吩咐莫如传膳。
    席间,澜汐伸向笋尖鸡翅的筷子均一一被澪涵打落,最后,那人甚至将整盘鸡翅都拿到『他』自己面前,澜汐一时怔然无语,良久,放下筷子,定定地看着那人。
    澪涵吃着吃着终于觉出不对劲,一抬头便对上澜汐那一双深邃的紫眸,心下一跳,艰难地咽下口中食物,不禁有些口吃,“怎,怎么了?我脸上粘了米?”
    莫如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心道你个小奴才真真是作死!
    然而澜汐并没有发怒,只是拾起筷子,慢慢吃起饭来,弄得一屋子人紧张兮兮的,许久方悠悠说道,“父王罚我禁足十日,今日起,你也不得离开这溯汐殿半步,否则家法伺候。”
    澪涵一听,喝,这还了得?!十日不能踏出这里半步那还不无聊死,立马不乐意了,“你做什么恼了天君?快些去赔罪,让他不要罚你就是!”
    “我今日揍了黎轲一顿,梵侑跑去天鸾殿告小状了。”
    澪涵一愣,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黎轲是何人,顿时怒气冲天,“这个小人,那日可是揍得还不够?还敢挑事儿?!不对,你今日也揍了他?!”澪涵惊讶地直直瞪着澜汐看。
    澜汐不语,只管吃饭。
    澪涵警惕地望着他,“可是他今日又骂了你?我明日便去学堂揍得他再也不敢乱说为止!”
    “你忘了适才本殿下说的话了吗?”
    澪涵撇撇嘴,气呼呼说道,“天君罚你禁足,又不是我,你不让我出去,就是不想让我去揍他是不是?”
    “是。”
    澪涵没料到澜汐竟是答得这般干脆,一愣之后又跳起脚来,“那是他嘴臭,就该揍!你不愿意去,我去!”
    “本殿下的事与你何干?”
    澪涵听着他淡淡的声音,顿觉一颗心猛地沉下去,一直一直沉下去,没有底地沉下去。
    良久的静默后,澪涵摔了筷子,冷冷说道,“小的多管闲事了,主子莫怪。”说完抬脚便走。
    “哪儿去?”
    “柴房,主子许是忘了,小的是您收回来劈柴的。昨日蒙主子悉心照料,今日小的身子痊愈,该去做小的该做之事了。”
    澜汐皱着眉看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蓦地将筷子重重拍到桌上,不耐烦地挥挥手,“撤了撤了,都撤了!”
    莫如朝旁边的丫头递了个眼色,那丫头便领着几个丫头默默地将饭菜撤了下去,随后泡了壶新茶送了上来。
    莫如斟了一杯,递到澜汐面前,“殿下,喝口茶,消消气。”
    澜汐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如,可是本殿下平日里过于骄纵『他』了?”
    莫如赶紧道,“殿下仁慈,只是奴才毕竟是奴才,殿下当分清楚些。”
    “莫如,你不懂,『他』……『他』……” 『他』是第一个敢替我出气的人,澜汐还是将后半句吞回肚子里。
    颇为头疼地揉揉额角,澜汐又叹了口气,“送些被子过去,『他』身子还没好利索,别又烧起来。”
    莫如欲言又止,着实理不清二殿下与那小奴才之间的丝丝缕缕,千言万语只吐了一个字,“是。”
    澪涵回了柴房,一口恶气终于爆发,忍不住将澜汐从里到外骂了个遍,仍是不解气,朝着空气幻想着那厮的身形,一顿拳打脚踢,直弄得自己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地横陈在地上。
    柴叔被『他』那一通发泄惊得目瞪口呆,隐约听清『他』是在咒骂二殿下,吓得直想捂住 『他』的嘴却近不了身,急得围着『他』直打转转。
    终于见『他』消停了,赶紧围过去说道,“小涵啊,你,你怎么能这么骂二殿下呢?还骂得,骂得如此不堪入耳?”
    “我就要骂,那天杀的,臭没良心的!唔!唔!”
    柴叔一听『他』又要骂起,连忙捂缀他』的嘴,澪涵发泄地全身无力,挣扎了一番只得作罢。
    “总之骂人是不对的,骂二殿下更是大大的不对,小涵,你得瞅着机会给二殿下道不是!”
    柴叔在维护二殿下方面异常执着。
    澪涵气得直翻白眼,『他』是要死了,才去给那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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