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36 左夏之心


大羽朝国都建翎正当元丰盛景,繁华不殆。高祖帝推行新制,减赋税、轻徭役、革吏治,百姓日益富足,可谓国泰民安。然而,此等繁华安定下潜藏的激流亦不可忽视。开国方三载,国库不盈,军队疲乏,北方恰厄、西方图卡近年来看似臣服,暗地里却是积极练兵。恰逢天降流火,谣言四起,高祖遂亲登维塔山,祈福于天。
    “哎呀,你是不曾看到那火球儿,像箭一样射过来,火势足得都不会熄灭,真是吓得我要尿裤
    子!”
    “就你爱掰,那球儿分明是朝着维塔山脉砸过去的,你身在建翎,和维塔山隔了一整条沧水,怎么就能吓到你尿裤子?”
    “那……那球儿很大一团啊!”
    “啐,真那么大一球儿,能不把维塔山砸个窟窿出来?张大娘家的三儿应征祈福回来都说山上啥也没,连坑都没瞅见!”
    “……”
    澪涵一进客栈就听到这两位的唠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转,便信步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恕在下冒昧。”
    聊着天儿的绿衫姑娘听到那悦耳明亮的声音一抬眼便撞入了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里,面容清隽,长发乌亮,肌肤赛雪,端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此公子正扶手作揖,满眼带笑地盯着她,绿衫姑娘霎时红透了脸,她对首的小子很是不悦地问道,“嘿,嘿,你做什么?”
    “在下唐突。这位小哥,在下是想打听打听那个火球的事。在下家住维塔山下,此前正在外地行商,听闻有此异象,尚不清真相,实在不放心家中老母。”
    “哦,这样的啊!”那小子一听,倒也紧张起来,“应当无碍,我们邻就有人去祈福,他回来说山上什么都没有,山下的庄子也没有损坏,想着那火球儿该是掉那半边崖下去了吧。”
    “如此在下倒也放心了,多谢!”
    “客气客气!”
    澪涵又作了一揖,便回到青黛那儿,桌上已经摆上了她最爱的笋尖鸡翅和醉红颜。
    “主子,如何?”青黛看到主子笑眯眯地回来,猜想是问对人了,一抿嘴给主子斟了一杯酒。
    “啊……”澪涵一仰头先咕咚一声干了一杯,“还是醉红颜够劲儿!”
    青黛实在是看不下去,扯着澪涵的衣袖示意她低调些。澪涵一抹嘴,混不吝地扯了张凳子坐下。
    “若没有猜错,大羽朝的火球异象便是澜汐了。”
    “那二殿下现在何处?”
    “通知白芷他们,沿沧水直达维塔,咱们这次怕是要从阎罗王口中抢人了。”
    那个正待被抢之人,此刻却是一手扶着桌子,怔愣地盯着木匣子中的东西,不言不语。
    一本古旧的族谱,一支素净的钗子,还有一把染了桃花的木梳。
    澜汐将族谱取出,一页一页翻至最末,在最后他找到了娘亲的名字,她的丈夫是左夏,她的公公是瀚染,她的小叔是尔舜,她的儿子,是澜汐。
    钗子许是定情信物,而木梳想必也是父亲所赠,澜汐甚至都能想得出娘亲用这梳子梳头时,脸上洋溢的幸福和安然。
    “娘亲一声执着的无非‘情深’二字……”
    她的深情早年给了父亲,后来却是尽数给了他,而他却一直在误解她,她用这最后的一注只为告诉他,她从未变心,她爱着父亲,更爱着他。
    澜汐将东西放回,再将木匣子收起,躺在床上静心思考,他决定,先找出鬼族的麒麟结。
    当日迦苏一脸愤慨地闯入司星神殿时,师月正在逗一只飞鸟,兴头之上,那只翠绿的幼雀却在迦苏的蓦然打扰下扑棱着翅膀毫不留恋地飞走了,师月盯着那小到已然看不清的影子,兀自发呆。
    迦苏看着师月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模样,便粗声粗气地问道,“天宫的事你打算瞒寡人到何时?那是寡人的王妹!”
    师月看了看头顶的天空,碧晴如洗,不在意地反问道,“你的王妹不也是让你说嫁便嫁了吗?是你送她和的亲,如今冲我兴师问罪又是作何?”
    “寡人送她去和亲,还不是为了天宫的麒麟结,想着的不还是能解了你身上的长生诀?”
    师月这才回过头,淡淡地看了眼迦苏,说道,“我求你了?”
    迦苏一时语塞,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突然气急败坏地吼道,“是,你没有求寡人!是寡人自作多情!是寡人自不量力!是寡人自取其辱!”
    说着便如魔怔了般粗鲁地将师月按倒在地,疯狂地扯着她一成不变的黑袍。裂帛的声响并没有惊扰师月,倒是迦苏在触眼看到师月形销骨立的身子上布满的咒文时,猝然顿住了自己的暴行。
    师月眼中波澜不惊,浅浅一笑,甚至是抬腿在迦苏腰侧轻轻蹭了蹭,淡淡说道,“白日宣淫,鬼王倒是好兴致,如何,还要不要继续?”
    迦苏却宛如受到惊吓般急促地站起了身,师月一直很消瘦,看着她整天欢天喜地,无心无肺,可若是真心如此,又如何会让自己玉减香消?他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洞彻人心、藐视众生的眼眸,她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任何暴力对她来说都无关痛痒,因为她不在乎。
    迦苏心悸地后退了两步,师月冷眼看着他,沉声说道,“不想继续就给我滚,明日月圆,我不想见到你。”
    郎琳上路前,不经意看到了那柄无人问津的血日刃,便问决明,此刃如何在此,决明说是当日二殿下便是为它所伤,定是后来圣子忘了取走。当时,郎琳并未在意,毕竟是千刃剑手笔,带着防身也好,没想到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第九重天境,大刀堂故迹。
    诺山翻了天也找不到左夏之心,是因为弃地本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细细搜查,大抵就是巡视一眼,便迅速撤离,手下那些侍卫又有几人愿用生命去忠诚诺山,暴君流失民心,当是为期不远矣。
    大刀堂自大当家武日死后,被迫分崩离析,然而堂口却依旧由灰衫守着,手下兄弟更是等风头过后,一个一个不约而同地都跑了回来,灰衫那时整个人似是空心的,无魂无魄,他说他要完成此生最后一件大事,堂口他是守不住了,让兄弟们尽早另图他生。
    兄弟们自然不愿,可是日子长了,自然就散了,因为二当家说完那些话便没了影子,杳无音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终于是散了,大刀堂彻底覆灭。
    郎琳站在这片残垣断壁前,静默了片刻,她有些想不起那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模样,只记得那天夜里,那二当家来求他们大当家的灵时说的话。
    “如他之于你。”
    痴情素来绝情。
    如今,她来还债了,也不知他二人今时可还在?
    决明站立一旁,并不出言打扰这个突然陷入回忆的女人,他只想着能寻回上将军的心脏,便是要他死,他也会在将上将军之心送到神婆面前后,再断那最后一口气。
    郎琳和决明都经过了一番乔装改扮,一眼看去,十分似了这弃地的流民,可即便如此,他二人也不敢疏忽,郎琳不过沉思了片刻,便领着决明往一条小径走去。
    天界四季如春,这第九重境既是有那星辰变的壮观奇景,想必也有一些其他不同寻常之处,当年郎琳为了藏匿左夏之心,在这大刀堂口内竟也让她寻到了一处。
    那条小径曲曲幽幽,走得远了,寒意便越发肆无忌惮地侵袭着,决明刚自暗忖脚下该不会是一片冰窟时,郎琳突然停住,看了决明一眼,念了番口诀,往前一步竟然凭空消失在了决明眼前。
    决明心中一惊,触手一摸便知是有结界,定定心神,抬脚也跟了进去。
    地窖的石门已被打开,决明略一犹豫,俯身入了地窖。
    寒意又重了些,不见天日之地,比之上将军府邸那口枯井更为阴森,远处亮着一抹幽深浅淡的白光,决明将护灵咒撑起御寒,稳稳踏着步子朝那光亮处走去。
    光自冰棺而出,竟是两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其中一具的颈项处有明显伤痕,仔细些便能看出原是尸首分离,拼着放在了一起,光便是自他口中的玉珠散发而出。
    郎琳自然识得他们,大刀堂的一、二把手。
    “镇魂珠?”
    “正是。”
    “那为何这具不曾口含,竟也未腐化?”
    “因为他不曾死。”
    决明极为诧异地盯着那灰袍的尸体研究了片刻,倏地醒悟,“竟是龟息咒。”
    说话间,整个地窖似是颤抖了一下,随之竟是越演越烈,大有一番天崩地裂的架势,郎琳一惊,连忙奔赴内室靠东那半壁,抬手四处敲打一番,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雷霆万钧之刻,决明突然指着冰棺上的一处凹陷喊道,“血日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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