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师月只不做声，眼光凌厉，却又蓦然笑出声，“看我这个老婆子如何更颜换肤倒也是开了一项眼界，这可实属世间罕见，切莫眨眼。”
    西棠极是不解，澜汐沉声说道，“可曾听过天门遁甲？”
    “天门遁甲？天界禁术谱排名第三的天门遁甲？！传闻此术虽能在短时间里快速提升灵力，但怕是修炼之人亦会随之变得愈加绝情与残酷。”
    “强者无心，因而禁术谓之禁术。”
    “这与长生诀有何关系？”
    “驻颜只是长生诀的附带功效，它的作用却也是在于维持修炼者的心脉，而不同于天门遁甲的速成，长生诀是在无形中逐日增加修行者的灵力。”
    “那这玩意儿不是比千年寿还要长命，比天门遁甲还好用？”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鬼族不推行这长生诀，好让他们能与天同寿？”看到西棠眼中的惊疑，澜汐接着说道，“金无赤金，你可知这长生诀的反噬？”
    “自然不知。”
    “长生啊长生，真是讽刺。修行长生诀之人，容貌体型均会停留在修成之时，从此不能继续成长，甚至衰老、死亡，然而维持容貌体型的方法真真是令人心寒。”
    “如何？”
    “每到月圆之夜便拆骨蜕皮，竟是生生将原有的皮肤骨骼噬咬至烂，再生出新的肌肤与体骨。”
    “呵！”饶是澜汐诉说地这般波澜不惊，西棠看了眼浑不在意的大司命，仍是感到一阵心悸与痛惜。
    “拆骨蜕皮便罢，长生诀最霸道的地方还不在于此。”
    “萨维在上，竟然还有？”
    “小子，你懂得太多了。”师月实打实地惊讶了，这黄毛小子竟能记住长生诀的所有弱点。
    “恐怕您这一辈子都死不了了。长生诀让您全身毫无死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让您死亡，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不，应当换个叫法，永生。”澜汐说完嘴角邪魅地稍稍上扬着。
    诡谲的静默，面对着澜汐眼中似有若无的激切，西棠心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澜汐嘴角的上扬不过片刻，此番又面不改色地接道，“我要长生诀。”
    “无休止的拆骨蜕皮，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以死来解脱，这般恶毒的法术，我怎生都不会同意您去修炼的！”西棠直接跳脚，惊恐不已。
    “你同不同意并没有干系，要她首肯才行。”
    面对西棠的疑惑，澜汐说道，“长生诀并不是修炼之术，而是转移术，此间三界，便只有她一人继承了这长生诀，”说着深深地看向师月，“将您的长生诀度到我身上，您亦可彻底摆脱这拆骨蜕皮之痛，八苦尽尝，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桩。”
    师月挑眉，澜汐的一番狂言倒是令她体内那种噬心的痛楚减弱了几分，她有些好心情地看着澜汐，问道，“你说给便给你，我岂非很没立场？”
    澜汐抿抿嘴道，“鬼王苦寻三枚麒麟结的下落，想必也是为了解除您身上长生诀的诅咒，您明知解咒的方法，却也不忍心将此诀度给他，与其这般，倒不如给我，解了你们的烦扰，合了我的需要。”
    师月咬着丹蔻玉指，闲闲说道，“确实很诱人，”在看到澜汐眼中闪过的亮光时，她却又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莫不是你忘了我都几万岁了，若是将这长生诀给了你，我怕是活不过一夜吧。”
    澜汐一时目瞪而呆，他独独忘了这一重！却听师月又是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师月咯咯笑出来，“除非你能寻到我的‘魄’，不过，我已找了数万年，你看，并没有结果。”
    澜汐不由颓然，西棠趁机赶紧劝道，“王既已许了您诺山的命，您如何还要糟践自己？您便听一次天命吧，莫要想着再去招惹那长生诀了！”
    澜汐只是淡淡一句，“与你何干？”
    西棠只能语塞，极是憋屈，恰在此时，一道清亮爽朗的声音自殿内响起，“与他无关，却少不得与我有关，主子，您可又是在考验澪涵的忠心了。”
    澜汐猝然回过头，撞入眼帘的便是那抹清眸流盼、俏丽俊逸的笑容。
    他想『他』果然是活着，便觉心头拂过一道清风般，怡人喜悦，云开日出，说话间，澪涵已经站定在他眼前，问道，“主子，可安好？”
    澜汐自己不察，只他眼中恍惚而过的柔情便教澪涵欣喜不已，遂澜汐木着一张脸，沉声责难，澪涵也浑不在乎。
    “独自开，你好大的胆子，还知道我是你的主子，竟然胆敢在主子脸上动手动脚？”
    澪涵咧着嘴，笑得正欢，一双桃花眼满满的都是眼前之人，『他』只又问道，“主子，可安好？”
    澜汐被『他』盯得面色微红，许久才说道，“若是不好，你又如何同我说话？”
    “那你的头发，眼睛……”
    “一身灵力换回一条命，倒也值得。”
    澪涵眨了眨眼，将那股子悲痛压入心底，轻轻附和着，“是啊，活着总是好的。”
    “独自开，你……”
    “我说，”澜汐瞧见澪涵的面色便猜木蓝怕是真没了，脱口而出的话却被师月打断，这边相逢无尽喜悦，可苦了她还在熬长生诀的反噬，她只想着这群人怎么还不走，不耐烦地打发着，声音却止不住有些颤抖，“家长里短，你们好歹挑对地方，这是铁了心要看我变戏法吗？”
    澜汐见着澪涵，一颗心也就暂时收回肚子里，看师月忍得极是辛苦，便想着到此为止也好，岂料，澪涵听到师月的声音，探出脑袋一看，就不愿意走了。
    澪涵此生最见不得美人憔悴，受苦受累，看着师月倾城容貌，却是面色苍白，鬓发都教汗沾湿了，便着么急慌地颠过去，嘘长问短。
    师月猛然闭上双眼，似是耐心告罄，复又缓缓睁开双眼，斜睨着澪涵，说道，“你若是再靠近我半步，我就吃了你。”
    杀气极为明显，澪涵一惊之下，已被白芷和紫苑护在了身后，澜汐蹙着眉，对着师月沉声道，“下人无礼，还望大司命息怒，我们这就离开，不敢叨扰您修行。”
    澪涵莫名其妙，一脸受伤的表情被澜汐拎出了司星神殿。
    师月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仰躺在地面上，那些繁复的咒文可以稍稍减轻她的痛楚，然而，今夜，她的心中却让另一件事侵扰着，倒是让她对痛的感触又低了几分。
    她明明“看到”第二批靠近司星神殿的是三个人，可是直到那孩子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这殿中竟是有七个人！她，竟看不到『他』！
    师月凝眉深思，这三界之中还有何人何事能逃出她的眼？那澜汐的命理她也看不清晰，难不成也是与那人有关？不可能，三界之中，三界之中……不，『他』在三界之外……『他』，竟是玄天境的人……
    一行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悄么声地到了听颖轩，西棠将门仔细关好，回头看着突然拥挤起来的屋子，满脸困惑。
    澜汐坐在桌前，澪涵慌不迭地拎起茶壶小心倒着水，白芷颇有些看不上自家主子的做小伏低，紫苑则更气愤澜汐竟是安之若素，而青黛得了澪涵的眼色，在澜汐的默认下，拖过他的手正在理脉。
    西棠很是诧异，看了看澜汐，不敢妄动，澪涵倒完水急忙着问青黛，“如何？”
    青黛柳眉稍凝，掩不住眸中的忧虑，“殿下脉象极是平和，并无大碍。”
    澪涵不由面露喜色，随即不满道，“既无大碍，你怎得还锁着眉，尽吓唬我。”
    澜汐收回手，看了眼澪涵，直摇头，“独自开，你这几日不在我身边，竟是连脑袋都忘了带过来，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便是门外的丫头都能杀了我，你说青黛如何不担心？还有，我也不是什么殿下了，日后，唤我名字便好。”
    澪涵这才意识到危机，立马皱眉，“医不好了吗？”
    青黛只是摇头，无法回答。
    “所以我才想要长生诀。”
    西棠仍旧坚持反对，在澪涵的询问下，更是将长生诀的恐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澪涵听完，脸都白了，自然不能同意，澜汐却是波澜不惊地说道，“若是日后，我与诺山交锋，难道还需要你挡在我身前吗？不能手刃他，让我如何对得起娘亲，对得起木蓝？”
    望着澜汐那一双透澈的黑眸，澪涵越发咬牙切齿，恨恨说道，“你这是想我死啊……”
    “正是不想你死，不想再有任何一个人死去，我才要变得更强。”
    “那你自己呢？又有几个人会乐意看到你受那种折磨？大殿下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他永远都是你哥哥，你还忍心糟践自己吗？”
    澜汐默然，他想起见到清渊的最后一面，他那疯癫的模样，想起他往日的疼惜宠爱，更坚定了夺取长生诀的决心，岂料澪涵竟是一声冷哼，严厉地说道，“我死都不会同意，你给我离那个女人远一些，若是你断不了那个念想，我就敲断你的腿，把你，把你……”
    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将人关在何处，澪涵一抬眼恰巧扫到一脸惊悚的西棠，便客客气气地问道，“尚未请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西棠下意识回道，“司医阁西棠。”
    “您府上安全吗？”
    “应当是安全的吧。”
    澪涵很满意，这才回过头朝着澜汐接道，“若是你断不了那个念想，我就敲断你的腿，把你关到西棠府上的黑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