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55 玄天境


司星神殿内养着一批白狼,额生蓝色闪电纹,其头领为一匹毛发奇长、眸显蓝光的母狼,迦苏出生后喝的狼奶便是出自于它,正是阎罗界人人尊崇的天狼。
    天狼三千年孕育一次狼崽,却都因血统承袭不够纯正,活不过百年,迦苏诞生时恰逢天狼产崽,那布更是将迦苏视为掌中宝,而天狼的供养都是由师月亲力而为,她不能离开司星神殿,是因为她不能让天狼逃走,更不能让它死去,因为它的血能召来玄天境的使者,是当初修隐留给她的唯一一道回去的门。
    师月用天狼的血在殿中画出上古的咒符,又在欠缺的三点上纷纷摆置麒麟结,她孑身立于咒阵中央,泰然自若地划损自己的手腕,而当她的血触碰到三枚麒麟结后,幽蓝的冥光蓦然盛放,由咒阵而生的光柱直冲云霄,自光柱中忽而展开一双玄黑的翅膀。
    “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便是负日飞翔的三足金乌。
    迦苏惊愕失色地看着眼前巨大的玄鸟,陡然幻化成一般飞鸟大小,自光柱中轻身飞出。
    司星神殿内的华光骤然熄灭,那只金乌扑棱着翅膀在殿中飞了一圈,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师月肩头,黑色的短喙在师月脸上啄了一口,复又轻轻叹了口气。
    迦苏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窃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岂料,那只金乌竟又极是无可奈何地埋怨道,“歩莲,尊主留下天狼以便让你能随时与我取得联系,可你也要瞅准时间呀,如此青天白日,我跑到这边还得磨破嘴皮子让龙替我翻些云出来,我这一身的老骨头,折腾得容易吗?”
    师月闲闲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在这阎罗界待了三万年,就忘了你的秉性?怕是许多年前,你便将负日的重任交托给了你的子孙,哪个不开眼的看上了你这只乌鸦,生些小乌鸦尽替你卖命?”
    金乌一头栽到地上,气得直跳脚,“我不是乌鸦!我说了我不是乌鸦!”
    “是是,你比乌鸦多了一条腿。”
    “……”
    迦苏已经彻底迷失在了这一人一鸟的斗嘴中。
    半晌,金乌叹气说道,“你也知是三万年过去了,好歹尊主原是你的丈夫,无论如何你们也该原谅对方了,我这便为你开启玄天境之门。”
    师月面色微整,说道,“我回去不是为了站到他身边,成为你们的女皇,我连我的‘魄’都不曾收回,又如何立身于玄天境?”
    “那你召我来所为何事?”
    “我要回去让他剥夺我神的资格。”
    “歩莲,你疯啦?!”
    金乌不由飞到师月眼前,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可师月却是一派安稳,无惊无恐,悠然说道,“曾有人对我说过,八苦尽尝,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桩,我已经腻了这不生不死的游戏,那些许回到过去的旖念早被这洪荒岁月消磨殆尽,而他,”师月静静望着迦苏,接着说道,“他说能让我摆脱长生诀是他一生所愿,百死不悔,我为何还要去挂念那远在玄天境,狠心让我三万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修隐?”
    金乌不由默然,良久才开口说道,“护好麒麟结,或许能从尊主那里讨来一条生路,愿你安好。”
    “愿你安好。”
    师月说着与金乌额头轻碰,这是玄天境的礼节,为彼此的平安祈福,金乌最后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将师月和迦苏带回了玄天境。
    ***
    玄天境之于迦苏而言是全然陌生神秘的,他感觉自己脚踏土地,可俯首望去,脚下一片深渊,漆黑恐怖,许是七彩琉璃莲都照不亮那片暗沉,他有些心慌地迈着步子,紧跟着师月。
    无根之树茂密异常,盘根错节,树林中时不时窜出迦苏压根儿不曾见过的鸟兽禽虫,抬眼看去,竟是没有一间屋子,人气不沾。
    师月看着迦苏凝重的神色,说道,“玄天境是神之地,传承的是洪荒神力,本就不算广袤之地,你见不到房屋,正是因为你已经在神殿内,我们现在要去的便是修隐所在的地方。”
    迦苏沉默片刻,讷讷问道,“你真的是神?”
    师月翩然一笑,道,“怎么?如今后悔了?”
    迦苏缓缓摇了摇头,探手握住师月的手,沉声说道,“只是如今才真实感受到我于你竟是沧海一粟,此生能握住你手,我又怎么舍得后悔?”
    师月浅浅笑开,却是在迦苏额头弹了一指,说道,“为师倒是收了个好徒儿。”
    迦苏摸摸自己的额头,突然笑道,“我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凭你现在的容貌,我如何也唤不出‘师父’二字,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师月一愣,正要反咬,一个声音蓦然插|进来,“回了家也不急着来看我,原是在这里和情人打情骂俏,歩莲,你真是喜新厌旧。”
    师月忙将迦苏护到身后,说道,“如今我魂魄不全,怎敢冒昧和尊主续念旧情,况且,三枚麒麟结都在我手里,要我还是要他,您三万年前不就已经做出抉择了吗?”
    修隐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三万年,我独自在这了无生趣的地方等了三万年,你们一个两个都还要和我闹别扭,我是选择了他,可是那些年我对你的感情又有哪一点是虚情假意?乖,回来我身边,女皇的位置我一直替你留着,三万年,也该闹够了。”
    “说得确实比我好听。”
    师月尚未答话,迦苏淡淡回了一句,让险些陷入往昔回忆的师月猛然拽回了心神,修隐声音冷然了一分,说道,“一介凡夫俗子,竟然胆敢逆天抗神?念在你将歩莲送回来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速速离去,闲事莫管。”
    迦苏不由笑出声,修隐森然问道,“我的话很好笑?”
    “不,”迦苏抬头正视着那道声音,说道,“我方才只是突然明白了为何三万年前,你竟是一个人都未留住,你是神又如何?情之一字本就不是神人有分,堪不破便是堪不破,你以为你懂,可在我开来,却是幼稚至极。”
    “你胆敢再说一个字……”
    “你说你爱过师月,可你竟还能狠下心让她承受不生不死的苦楚,而你口口声声说最爱之人,却是被你无情地封印在麒麟结中,你何其自私?何其残忍?你又有何资格妄论情爱?一家之言,听听便罢,麒麟结在我手中,你杀了我,我便毁了它们。”
    修隐沉默片刻,冷冷说道,“长生诀一解除,歩莲魂魄不全,必死无疑。”
    迦苏有些愕然地回头看着师月,惊慌失措,师月却示意他无须担忧,继而说道,“正是如此,我才回来求你。”
    修隐讶然一笑,“求?我竟能听到你说出‘求’字?歩莲,为了他,你竟然甘心求我?”
    “是,我求你。”
    “……”修隐一窒,阴森说道,“他究竟给你灌了何迷魂汤,让你这般死心塌地?莫忘了,你是神!”
    “他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他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人怜惜,他让我觉得自己并非天地孑然,这些原该是你当给我的,可是你却吝惜了,修隐,放了我吧,我求你,求剥夺我神的资格,求你赋予我鬼族的星命。”
    许久,修隐都不曾开口,师月也不着急,拉着迦苏悠闲地继续前进,可迦苏不能如师月般稳如泰山,眉头紧锁,师月看了好笑,说道,“我既许了你,便不会再去想别人,做什么愁眉苦脸的。”
    迦苏叹气道,“你当知我忧心的并非此事。”
    “在你心中竟还有比我心之所属更为重要的事?我这还尚未过门呢,竟然就不招人疼惜了,哎,命苦啊命苦。”
    迦苏有时真想将师月的嘴巴封起来,那条舌头绕一绕就能气死他,看着眉眼含笑的师月,迦苏眸色一沉,疾风般行动,用自己的嘴彻底堵住了那张惹人生气的源头。
    唇舌交缠,情意绵绵,这种湿腻柔滑的感觉让迦苏着迷,腾地便升起一股燥热,师月的一双手还要在他身上不断游走点火,惹的迦苏心口像养了一只小猫崽般,□□难耐,他艰难地离开师月的朱唇,垂眸看到师月微喘着气,面色羞红,目含春水,极为秀色可餐,当即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稳稳呼吸,说道,“莫再惹火我,今日先放你一马,等回了家,再仔细收拾你。”
    师月缠着迦苏的银发,吃吃笑道,“还有何忧心之事否?”
    迦苏笑着摇了摇头,师月复问,“缘何又不忧心了?”
    “你我能回去,便一起老死榻上,若是回不去,就一起死在这里,我还有何惧?”
    师月垂眸,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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