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

第598章


天很热,病体方才刚愈的高宗甚事都不想做,懒懒地躺在锦垫子上,拿着本闲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正自百无聊赖间,却见一名小宦官从外头匆匆行了进来,疾步走到榻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那就宣罢。”
接连在榻上躺了数日,高宗正有些闲极思动,这一听李显已到,倒是来了些问政的兴趣,这便一扬手,随口吩咐道。
“诺。”
这一见高宗已然放了话,那名前来通禀的小宦官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李显从外头行了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几个大步行到了榻前,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免了,天将午,显儿可曾用了膳?”
高宗对李显这个很有本事的儿子素来喜欢有加,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行礼,脸上的笑容自是格外的和煦,笑呵呵地虚虚一抬手,寒暄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心中难过,食不下咽矣。”
高宗不问此话还罢,这一问之下,李显的脸上瞬间便露出了难过至极的神色,微带着哽咽之声地应答道。
“嗯?怎么回事?显儿你这是……”
一见李显满脸子的哀伤之色,高宗登时便大吃了一惊,猛然端坐了起来,狐疑地追问道。
“好叫父皇得知,孩儿听闻刑部那头已将前番粮仓被袭一案审结,明日早朝便要议决此事,一念及六哥,孩儿……”
搞政治的就没一个不会演戏的,至于李显么,显然是个中高手,还是那种高手中的绝顶高手,话说到半截子,两行热泪已是脱眶而出了的。
“啊,朕怎地不知?该死,来人,快来人!”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乍一听此案要审结了去,高宗还是忍不住有种怒火中烧的焦躁感,一跃而起,跺着脚便嚷嚷了起来。
“奴婢在!”
高宗这么一咋呼,随侍在侧的一众小宦官们自是全都慌乱了起来,纷纷抢到近前,各自躬身应答道。
“去,给朕传武承嗣前来,朕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审结此案的?”
高宗虽不算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可对几个儿子的爱却是毫不掺假的,这会儿心挂着李贤的死活,自是心急如焚,跳着脚便要下令宣武承嗣这个主审官前来问询。
“父皇且慢,孩儿自有下情禀报。”
案子的根结在武后处,纵使将武承嗣招来,也无甚意义,除非高宗敢当面与武后力争,否则的话,到了头来,结果压根儿就不会有甚不同,就高宗那惧内的性子,显然是拗不过武后的,这一条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得紧,再说了,这会儿武承嗣正在武后处,这一宣召之下,那岂不是连武后一块儿给整了来,自不是李显乐见之局面,这便紧赶着出言制止道。
“嗯?尔等尽皆退下!”
高宗一向对李显信任有加,这一听李显有话要说,自是想听听看,可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李显有下文,高宗不免为之一愣,紧接着很快便醒悟了过来,也没多言语,朝着随侍人等一挥手,不容置疑地喝了一嗓子。
“诺!”
这一见高宗父子要密议,一众人等不管乐意不乐意,那都不敢有甚怨言,只能是各自躬身告退而去了的。
“显儿有甚话便说罢,唉,贤儿那可怜的孩子,朕怎地忍心见死不救啊。”
高宗是真心不想见着李贤死于非命的,可要其去跟武后力争,又委实没那个胆子,只能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李显的身上了。
“父皇明鉴,孩儿与六哥乃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一向过从甚密,自是百般不愿见六哥有甚闪失,然则社稷自有法度,儿臣实不敢妄自干预审案之事,唯能做者,不外力争于朝堂之上,若能得父皇主持朝局,或能存万一之希望也。”
李显的本心也不愿见李贤冤死,可却知晓武后除掉李贤之心甚坚,纵使力争,也很难改变这一结果,不过么,该争的还是要争上一争,除了尽兄弟的情分之外,更主要的是务必将高宗拱到朝堂上去,以免武后独大的局面出现。
“嗯,好,明日早朝,朕必去!显儿啊,朕只能期许于你了,莫要失了朕望啊。”
但得能救了李贤一命,高宗自不会拒绝上朝这么个不甚大的要求,应答起来自是毫不迟疑的果决。
“诺!”
高宗既已答应上朝,李显此来的目的便算是圆满完成了,可李显却是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倒是有着种说不出的沉重之感……
第六百三十九章激争连连(上)
“殿下回来了,圣上龙体可无恙否?”
张柬之正在东宫的书房里忙着处理各州报将上来的有关推广海外粮种之折子,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立马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是李显领着高邈等数名近侍行将进来,忙不迭地搁下了手中的笔,站将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
“嗯,明日父皇会去上朝。”
李显的兴致显然并不高,大步走到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有些个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道。
“好叫殿下得知,戴相、郝相两位已是同意了殿下的举荐,两位裴相也表示不反对由骆宾王出任洛阳府尹,再算上越王殿下,如今政事堂七相已有五人站在了殿下一边,只消按计划行了去,此战我方必胜无疑!”
张柬之精明过人,只一看李显的脸色,便已猜知了其之心思,左右不过是为放弃营救李贤的努力而伤感罢了,但并不点破,而是笑呵呵地扳起了手指,给李显报些喜讯,以转移李显之注意力。
“如此甚好,传本宫之令,东宫侍卫即刻撤回,‘鸣镝’诸般部署不变,将‘常青商号’给本宫盯牢了,若是内里的首要之人敢擅动,灭!”
虽明知道张柬之这是在出言开解自己,可一听得诸相皆以表了态,李显的心情还是好了不老少,但却并没有忘了要提防李贞的暗手,这便寒着声下了令,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煞气……
“启禀王爷,闹事的东宫侍卫退了!”
午时已过,李贞却并无半点的食欲,黑沉着脸,端坐在几子的后头,不言不动地有若雕塑一般,那等阴森的模样一出,下头坐着的诸子们自是噤若寒蝉,别说开口说话了,便是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唯恐一不小心就触了李贞的眉头,很显然,书房里的气氛自是好不到哪去,死寂而又诡异,令人很有种窒息之感,正值一众人等憋得难受至极时,一众匆匆的脚步声骤然大起中,却见管家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窜了出来,疾步抢到李贞面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孤之令,让张楚、燕万山赶紧带着资料先撤出来!”
这一听东宫人马总算是走了人,李贞紧绷着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释然之色,可也没甚太过的表现,只是紧赶着出言吩咐道。
“可,可,啊,王爷,东宫的人虽撤了去,可四下里还有不少人在盯着,张楚带着人试图离开,却又被人给挡了回去,张楚不忿之下,与对方过了几招,吃了些小亏,不敢再强闯,只好令人急报到奴婢处,情形诡异,还请王爷明断。”
李贞的命令倒是明确得很,可前来禀事的管家却是脸露尴尬之色,并未依令行事,而是苦着脸解释了一番。
“什么?那厮欺人太甚,我等都已联署了折子,他还想怎地!”
李冲的性子躁,这一听东宫那头如此不依不饶,登时便是一阵火大,也不管自家老父是怎个表情,勃然大怒地便吼了一嗓子。
“父王,那厮诡诈,拿了我等的好处,兀自不肯放手,实是太过了!”
李倩显然也有些憋不住了,俊秀的脸上满是羞恼之色,从旁附和了一声。
“哼!”
李贞心中本就怒极,再被诸子这么一闹腾,脸上更是有些挂不住了,冷哼了一声,站起了身来,竟甚交待都不曾地便拂袖而去了,只留下满屋子人等各自面面相觑地不知该如何方好……
上朝从来都是件苦差事,对群臣们来说如此,于帝王也不例外,至于最苦者么,其实还得算太子,不为别的,只因太子须起得比所有人都早,还得绕上一大圈的路,从玄武门先进皇城,在乾元殿外等候着高宗夫妇的露面,不管风吹日晒还是雨淋,这个礼数都是万万少不得的,这不,天都尚未透亮,李显已是静静地恭候在了乾元殿外。
等待无疑是难熬的,尤其是今日一朝将决定未来两、三年的朝局之走向,一旦败了,要想再扳回,那可就难了,李显自不免有些揣揣的忐忑,这其中最大的担心便是高宗的身体,万一要是高宗再次病倒的话,纵使李显如何努力,在武后临朝的情况下,都难有几分的胜算可言,只是事到如今,李显除了等着之外,却也无甚法子好想了。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等待复等待,就在李显等得颇有些不安之际,一阵脚步声大起中,高宗夫妇已然在一大群宦官宫女们的随侍下,从殿内行了出来,李显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打叠起精神,紧赶着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大礼参拜道。
“免了,免了,显儿且随朕上朝去罢。”
高宗的气色很不好,脸色苍白如纸,几难看到一丝的血色,眼窝深陷,眼袋黑而又大,显得格外的憔悴而又苍老,精神状态可谓是差到了极点,也就是看到李显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方有着几分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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