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

第610章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李显面色平静地谢了恩,双目低垂地站着,并不抬眼去看高宗那一脸子的尴尬之神色。
“唔,显儿啊,今日早朝可还顺利么?”
注意到李显的视线并未落在自己的身上,高宗脸上的尴尬之色不单没消减,反倒是更盛了几分,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勉强将心中的强烈不适感硬压了下去,微一犹豫之下,高宗还是迟疑地问了一句道。
嗯?老爷子怎么这么问,老贼婆还没告黑状么?不对,敢情这老贼婆子早已料到咱会来,呵,这可是挖了个陷坑等着咱去跳了!
一听高宗这话问得蹊跷,李显只微微一愣,便已是明白了过来,此无它,不过是武后耍的一个小手腕罢了,只因今日早朝的事儿这么一闹腾,就算她再怎么瞒,也断无法保证事情的经过不传到高宗的耳朵里去,既然已无法用朝议之结果去压高宗同意出兵,那武后也就只剩下扮演受了委屈的母亲这一角色,以此来胁裹高宗同意其不合理之要求,之所以不玩恶人先告状这一把戏,为的便是将受委屈的角色演得更真上一些罢了,道理很简单,先行开口解释者必处于受攻之状态,这等形势下,谁先开口解释,谁便会因此而落了后手。
“回父皇的话,朝议不甚顺利,确是发生了些意外。”
明知道中了武后的小埋伏,然则高宗有问,李显却也不能不答,无奈之余,也只能是苦笑着解说道。
“哦?究竟出了甚事,为何你母后她……”
高宗并非愚鲁之辈,先前本就已怀疑早朝上出了岔子,这会儿一见李显面色微苦,又怎会猜不出母子俩必是在早朝上闹出了生分,头疼之余,也不禁微有些窃喜,只因这本就是高宗希望看到的局面,不为别的,只因唯有朝局平衡,他的皇位才能确保无虞,无论是武后独大还是李显势强,于高宗来说,都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当然了,不管是头疼也好,窃喜也罢,该问的,高宗总归还是得问上一番才是。
“好叫父皇得知,事情是这样的,早朝伊始,鸿胪寺卿元万顷便已率先上了本章,为波斯王子泥涅师代转求援之本章,为战与不战,诸臣工各持己见,相持不下,武后遂问策于孩儿,儿臣对曰:父皇对此早有决断,儿臣不敢违也,母后为贾朝隐等人所蛊,执意要儿臣统军出征,孩儿惶恐,不敢应命,只言此事若得父皇明诏,孩儿自当为之筹谋,母后怨孩儿不听使唤,遂怒而罢朝,诸般种种皆孩儿之过也,未能克尽孝道,以致惹母后伤心,实是不该,只是军国重事,儿臣确不敢掉以轻心,须得父皇明断方好。”
明知道武后正竖着耳朵准备挑自个儿的语病,可面对着高宗的疑问,李显却又不能不答,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将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简略地陈述了一番,当然了,自请其罪自是不免之事,不过么,同样也没忘了指出武后的蛮横无理处。
“荒谬!朕早就说过波斯一事任其自然,元万顷这厮安敢欺朕,当真可恶至极,朕断饶不得其!”
高宗可不傻,这一见武后与李显这回是斗得过狠了,心下可就不免有些忐忑了的,只因其要的是朝局的平衡,而不是这对母子狠斗连连,如今这么被朝臣们看了笑话去,高宗的脸岂不得丢光了去,只是一个是爱子,一个是妻子,高宗骂谁都不是,也就只能是将元万顷这个始作俑者抓出来臭骂上一通,摆明了便是想含糊着将此事就此揭了过去。
“呜呜呜……”
高宗的心思虽是好的,可惜武后并不打算领情,高宗的话音方才刚落,武后的哭声便已是响了起来。
“媚娘,朕,朕,朕……”
武后这么一哭,高宗惧内的本色立马便暴露无遗,直慌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都不知道在说些甚子了,至于先前的勃然大怒么,早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去。
“陛下,臣妾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臣妾,呜呜……”
高宗这么一乱,武后的哭声立马更大了几分,泪水横流之下,还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媚娘这是说的啥话,朕岂会怪你,唉,莫哭了,莫哭了啊,不就是波斯复国一事么,再议也就是了,些许小事耳,何必如此。”
高宗本身就有对外用兵的瘾头,自其上位以来,就没少对外征战,之所以拒绝波斯王父子的请求,并非其不想战,而是考虑到路途遥远,纵使战而胜之,于大唐本身来说,也无甚太大的利益可言,这才会拒绝出兵,此时被武后这么一闹腾,心中已是大乱,为求将武后安稳住,也就稍稍松了些口风。
“父皇圣明,孩儿也以为波斯复国一事理当再议上一议才是。”
高宗的本心其实并未改变,之所以稍松了下口风,也就只是打断先哄住武后的闹腾罢了,不过权宜之计而已,然则于李显来说,却是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自是不肯放过,紧赶着便接口称颂了一句道。
被李显这突如其来的一打岔,不止是高宗愣了神,本正哭着的武后也同样为之一窒,渐起的哭声陡然间因之弱了不老少。
“显儿,此言何意?”
高宗本以为李显是持反战之态度的,可一听李显此言似乎不像,自不免有些子糊涂了,顾不得再去安抚武后,狐疑地看了李显一眼,迟疑地追问道。
“父皇明鉴,母后欲助波斯复国,乃是出于扬我大唐威风之考虑,出发点自是好的,儿臣也以为当得如是,前汉强盛不及我大唐,尤敢呼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而今我大唐赫赫雄风远在历朝历代之上,兵锋所向,无不披靡,区区一大食耳,实无足挂齿,所虑者,不过是路途遥远,利急战而不利僵持,倘若真欲战,那孩儿倒有个人选,必可胜任统军之责!”
波斯湾自然是要占的,李显早早就在布局此事,也早已在琢磨着该何时动手的问题,本来么,按李显的计划,该是先扳倒了武后,稳定住国内形势之后,再着手去做这件事,然则武后既然打算在此事上做文章,李显倒也不反对提前动手,所不愿者只有一条,那便是李显绝不肯在这等关键时刻离开朝堂,除此之外,甚事都好说。
“唔,显儿此言倒是有理,只是兵将安出?粮秣辎重又该从何而来?”
若真能急战而大胜,高宗自也不会有甚反对意见,只是内心里却并不托底,故此,并未追问李显所荐之领军人选,而是问起了最关键的兵源与粮秣问题,毕竟河南、河北的灾情方才应付过去,朝堂实在是没多少余粮可供调用了的。
“父皇,兵圣有云:兵不在多而在精,似此远征极西之事,兵多了反倒要误事,依孩儿看来,若是由河西副都督林成斌率两万众出征,便足以荡平波斯一国,至于粮秣辎重么,就由河西一地独自承担也无不可。”
李显早就已规划好了远征事宜,心中有数得很,此时听得高宗问起,自是答得飞快。
“这样啊,唔……”
高宗对李显把握河西之事本就颇多顾忌,也早有心要慢慢调整河西一地的文武官员,此时听得李显如此说法,自不免有些心动,只是却又担心李显乃是正话反说,这便沉吟了起来,愣是没敢轻易下一个决断……
第六百五十二章顺水推舟(下)
河西之地极为重要,不仅是连接关中与西域的要地,更是俯视西域草原大漠之根本,河西有失则中原不稳,河西在握,则中原稳若泰山,高宗身子骨虽不行,然则深受太宗之影响,自幼喜欢军略,虽算不得精通,可军事常识却是不缺的,自不会不知晓河西的重要性,正因为此,高宗虽极欲调整河西之军政体系,却并不敢轻易着手,不单是顾忌李显的反应,更多的则是怕河西有乱,此时听李显自愿调动河西军马远征波斯,却是不能不多想上一些了的。
“两万兵可堪用否?”
高宗细细地想了好一阵子,到了底儿还是调整河西的心思占了上风,只是又担心两万军兵难以制胜,这便沉吟地开了口。
“回父皇的话,灭大食一国或难,复波斯之国却是足用矣,兵再多,则后勤辎重恐难堪重负。”
尽管早就料到高宗会作出此等抉择,可真等高宗问出了这么句话,李显的心中还是不免稍有些微微的失落,只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满脸诚恳地拱手答了一句道。
“林成斌此人朕虽不曾见过,却久闻其善战之名,由其率部出征,朕倒也能放心得下,只是河西乃是社稷重地,骤然调走如此多兵马,一旦有所不稳,却不是耍的,依朕看,不若就由王方翼调两万关中军进驻河西,以为增援如何?”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高宗倒也没提出反对的意见,点评了几句之后,话锋一转,又试探了李显一句道。
嘿,老爷子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些罢,刚掺完沙子,这回倒好,干脆玩起了肢解!
李显的战略眼光远比高宗的半吊子水平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高宗都能看得出的事儿,李显又岂会不了然于心的,对于河西之地,李显同样不想放弃,只不过李显早已别有安排,自是不打算在此时与高宗强顶,只略一沉吟,便已开口称颂道:“父皇圣明,有王将军率部为援,河西必可安矣!”
“嗯,那好,此事便这么定了,唔,显儿以为何时出征为宜?”
高宗原本仅仅只是想试探一下李显的反应,并没真奢望李显能同意,不过么,李显既是肯同意,高宗自是不会错过了去,这便甚是欣然状地下了定论,颇有些子迫不及待之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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