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

第619章


“娘娘明鉴,微臣自幼失怙,能略有所成,皆有赖恩师收拢管教之故也,家学一说实无从谈起。”
一听武后这般说法,葛弓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然则脸色却是平静依旧,带着丝黯然的语气地解释了一句道。
“哦?真是如此么?”
葛弓话音一落,武后便即笑了起来,饶有深意地看了葛弓一眼,一派随意状地问道。
“微臣,微臣……”
武后这句问话一出,葛弓心底里已是一片的冰凉,自是知晓自个儿的底细怕已是漏了馅,饶是其再沉稳,也不禁为之一慌,坚持的话自也就说不下去了。
“本宫用人从来不看出身,只看忠心二字,这一条卿家该是明白的。”
武后也没接着往下逼问,而是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
“娘娘海涵,微臣确有不得已之苦衷,实不愿虚言哄骗娘娘。”
葛弓乃是极其聪慧之辈,武后都已将话点到了这个份上,他又怎会不知个中含义,心中发苦不已之下,也只能是躬身告罪道。
“苦衷?嗯,本宫最是好奇这个苦衷,卿家有甚苦衷不能说与本宫知么?”
武后显然没有就此放过葛弓的打算,轻笑了一声,有些个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微臣该死,微臣确有苦衷,微臣,微臣本是大蕃人氏,名为噶尔?引弓,先父正是噶尔?钦陵。”
眼瞅着蒙已是蒙不过去了,葛弓将心一横,咬着牙便道出了自个儿的真实来历。
“卿家尚算实诚,尔来我大唐之本意,本宫已是知晓,尔若是肯实心任事,将来或许能有实现的一日,本宫的话,尔可都听明白了么,嗯?”
噶尔?引弓的自供惊人得紧,可武后却并无半点的惊讶之色,显然是一早便已知晓了实情,不单没惩处其隐瞒之罪,反倒给其开出了个事关将来的承诺。
“娘娘之教诲,微臣当永记在心,一时不敢或忘!”
噶尔?引弓年纪虽轻,却是个心思缜密之辈,早在当初设计混入大唐官场之际,便已知晓自身的来历万难瞒过有心人的调查,不是他不想将老底弄得更扎实一些,而是他没那个时间去炮制,不过么,他也不是很担心,在他看来,只要能与武后这一头搭上了线,完全可以凭借着自身的才干得到武后的赏识与重用,这也正是他方一入朝,便想方设法与明崇俨套上交情的根本之所在,而今,事态的进展果然似其预计的一般无二,噶尔?引弓心安之余,也不禁有些自得,只不过其城府深,倒也不致于带到脸上来,此际,面对着武后的隐约承诺,噶尔?引弓立马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状地跪倒在了地上,大表起了忠心来。
“嗯,记住便好,明爱卿曾多次在本宫面前赞誉于尔,说卿家乃当世之奇才也,文武兼备,本宫原本尚有怀疑,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唔,近来朝局颇为扑朔,卿家且为本宫解析一番如何啊?”
武后没再多纠缠噶尔?引弓的来历,而是话锋一转,考校起噶尔?引弓的政见之能来了,很显然,武后对其的才干尚有着不放心之处,倘若考校的结果不能令武后满意的话,前头所谓的承诺不过是些空话而已,别说实现了,噶尔?引弓想要活着走出大明宫都没有半点的可能,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气氛瞬间便诡异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一章密谋
“娘娘可知汉末三国之旧事否?”
武后的话很平和,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波动,似乎只是在聊天一般,可噶尔?引弓的心却是就此揪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么句看似随意的问话背后隐藏着的杀机,这完全是种本能的直觉,毕竟噶尔?引弓自幼可是在吐蕃王庭里长大的,对帝王心机之类的事儿,有着天然的感悟,当然了,紧张虽是难免,可噶尔?引弓却也并不是特别担心,概因早在觐见之前,他便已是做足了功课,并不怕过不得此关,但见其假作沉吟之后,不答反问了一句道。
“略知一二罢,卿家对此可有深究么?本宫倒是好奇得很,卿家不妨说说好了。”
武后可不是那些只懂女红的村姑之辈,自小了起,便饱读诗书,于三国之事并不陌生,自是知晓噶尔?引弓这句问话背后的含义之所在,无外乎是在说当今朝局便是三足鼎立之势罢了,却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事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武后真正想知道的只是噶尔?引弓能否在这等错综复杂的局面下分析出己方的最佳之道路罢了。
“娘娘明鉴,汉末大乱,群雄逐鹿,唯三国得以幸存,何也,唯因曹操、刘备、孙权三杰皆出类拔萃者,故有相持不下之结果,是时,魏独强而吴、蜀皆弱,然魏国虽强,却无力吞并吴蜀,何故?无它,联吴抗魏之道也,今亦然如此耳。”
噶尔?引弓身子微微一躬,言简意赅地将三国鼎立之奥妙分析了一番,末了,话锋一转,点明了今日朝局下,武后一系的该行之道。
“嗯哼,卿家果然对三国之事颇有精研,如此,依卿家之见,本宫又该属魏蜀吴之哪家呢,嗯?”
武后个性素强,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的,尽管噶尔?引弓的分析大体无误,可武后却并不高兴,只因她已是听出了个中蹊跷,无非是在说她武后如今的实力比不过李显罢了,这可是犯了武后大忌讳的事儿,当然了,不痛快归不痛快,武后却并未就此发作噶尔?钦陵,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追问了一句道。
“娘娘明鉴,请恕微臣直言,魏之所以强,并非在于挟天子而令诸侯,而是其兵多将广之故也,若离此,魏便是强也有限,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也,无非如此。”
武后的问话可谓是诛心之语,并不好答,无论是将武后比作哪一国都不妥当,真要是乱答了去,那后果可是不堪得很,这一点噶尔?引弓显然是看出来,故此,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拐了个弯子地指出了兵权的重要性,而这,正是武后一系的命门之所在——别看武后几乎控制了大半个羽林军,手下也有着诸武子弟这些个所谓的将军,可其实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罢了,真要有事,半点用场都派不上,不说别的,就算七千羽林军全部出动,都不是东宫三千虎贲一个照面之敌,更别说李显这些年来在军中所建立起来的威望与暗中部署的人马不知有多少,倘若李显真要玩上一招“玄武门之变”,武后一系除了束手被戮之外,其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很显然,这等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唔,爱卿此言颇是有理,今之计将安出哉?”
武后自然知晓己方最大的优势在于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最大的劣势便是在军中无依无靠,前番之所以能挫败前太子李贤的政变,靠的也不是军队之力,而是耍了些阴谋手段,问题是那些手段对李贤可以用,却很难用到精明过人的李显身上,万一要是李显真起了用强的野心,武后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的,此时见噶尔?引弓一上来便揭破了自个儿最担心之处,武后脸上的笑容可就不见了,面色肃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细问道。
“回娘娘的话,联吴抗魏为上上之策,然,尤有不够,自身强方是真正的强,至于其余,不过都是细节耳。”
一听到武后将“卿家”改成了“爱卿”,噶尔?引弓悬着的心已是彻底放了下来,但依旧不曾将话说得太过具体,而是依旧谨慎地拿三国之旧事来言事。
“自身强方是真正的强?呵,看不出爱卿还是个说故事之能手,罢了,本宫累了,尔且先道乏罢。”
武后显然很是满意噶尔?引弓的谨慎,但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诺,微臣告退。”
武后既已如此说了,噶尔?引弓自是不敢再多耽搁,紧赶着躬身应了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宣政殿,自行出宫回府去了。
“娘娘,此人虽是外蕃,却颇具经世之才,您为何……”
噶尔?引弓一去,始终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的明崇俨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只是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即尴尬地住了口。
“崇俨不必多言,此子如何本宫心中有数,才干是有,忠心与否却尚须考验,骤然降以大用,一者恐遭非议,二来也不免有拔苗助长之嫌,再看看罢。”
武后用人上从来都有着自己的套路,向不为旁人所左右,哪怕是明崇俨也不例外。
“娘娘圣明。”
明崇俨此番将噶尔?引弓推将出来,并无多少的私心在内,一门心思只是想帮助武后拉拢人才,可此时见武后似乎不打算重用噶尔?引弓,自不免有些失落,可又不好就此事纠缠不休,也只能是恭谨地称了声颂。
“崇俨之忠心本宫心里有数,如今春耕在即,万事当以此为主,崇俨须得在此事上多有表现才是。”
武后没理会明崇俨的委屈,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冒出了句不搭嘎的话来。
“啊,诺,微臣自当尽力。”
一听武后此言说得蹊跷无比,明崇俨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心不由地便是一震,但却不敢当面说破,而是含糊地应答道。
“嗯,如此便好,唔,不妨让个葛卿家也帮着想想法子好了。”
一见明崇俨已然领悟了自己的意思,武后脸色欣慰的神色登时便更浓了几分,似有意似无意地加了一句道。
“诺,娘娘圣明,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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