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连日阴雨,闷热潮湿,一丝风也没有,几欲让人透不过气来,衬极了一票人的心情。
方御医抖抖索索地跪在马车前,两个昼夜二十四个时辰不停奔波,让他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腿脚本就已经不太利索,再勉强承受着帝王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气,这一切让他有些不堪承受。
但没得选啊!他很想嚎啕大哭一把,可是现在而今眼目下,连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
一行人轻车简骑,快马加鞭赶到江北镇,眼前已然是方御医在此地的老家宅子。穆谨怀抱着南槿,脸色极为难看,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
早有家中仆从安排好一切,穆谨大跨步走进了院子,方御医才在身后爬起来,颠着步子跑了进去。
药很快弄好,“尸香”草新鲜的根茎连着汁水碾成糊状,一口一口细细喂下,一滴也不曾漏掉,满院子的人静候着结果,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从日上中天到月挂枝头,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那诡异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竟似已透过虚掩的房门,飘散到院中,众人脸色惨白,似夜间游荡的鬼,只因心中那唯一的期望,都随着这阵飘忽的香气,散得一点不剩。
情形不但没好,反而像是更坏了。
屋内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抱着必死的念头,或凄惶或呆滞,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穆谨牢牢地握着南槿冰凉的手,细细抚过她的眉眼、鼻尖、嘴唇,眼中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痴恋。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想再想,只记得那一年初见,她慌乱中钻进他的怀里,靠得那样近,发间幽香勾人心魂,那一只摇摇欲坠、最终落进他掌心的蝶形耳坠,他原本以为是老天将她带向他的明证,却不料带向的是这样一种结局。如果时光倒流,他是否还要义无反顾地走向她,牵住她,拥有她?
他惨淡一声笑出声来,艰难,苦涩,痛不可抑。
不了,还是让她走吧!让她在没有自己的地方平安喜乐,他便是看着,望着,念着,想着,郁郁不可终日,穷尽一生,也再不要靠近她一步。
脸颊有清凉的痕迹,他慢慢俯身,贴紧她的,那濡湿在两人之间晕开,冰凉滑腻缠绵,像这一场旷日持久曲折艰难蚀心刻骨却又不得善终的情意。
皇帝离朝已连续五日,观望已够的大臣们纷纷站出来表态,言官们最是踊跃,痛心疾首。朝野上下不敢对皇帝有所微词,矛头便全数指向这个无任何依靠的皇后。
但对于身处绝望的帝王,这些早已入不了他的眼。
第六日的夜里,景阳城一人一骑快马飞驰进了江北县,皇帝贴身令牌扫开一切阻拦直接冲到了帝后门前。
半个时辰后,该人离开,帝后所居的屋内传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瓷器的破碎声,家具沉闷的撞击声,声声直击人心。
屋外的人肝胆欲裂,跪满一院子,屋内突然又回复了宁静。
穆谨摔碎了所有能挪动的东西,才忍下要将床上的女人撕碎的痛。鲜血淋漓的手掌扣上了她的脖颈,映衬出她脸上一片惨淡如鬼魅的白。
“槿儿,你好狠的心哪,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痛不欲生,看着我煎熬欲死,而你只是一心地想要离开!”
——————
南槿晕沉沉坐在江北返回京城的马车上,车厢内只她和一个面生的侍女,自她醒来,即便是在同一个队伍里,她都几乎没有见过穆谨,最多的是远远望上一眼他冷硬的背影,而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
那侍女不像从前服侍她的那些温顺,一举一动倒更像是监视,队伍中气氛微妙,南槿隐隐察觉,自己能够这样醒来,在他的面前醒来,那必定得是有人出事了。
她咬牙狠狠地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动作。
帝后回宫,皇后被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按皇帝陛下对皇后的一腔深情,估摸着会有一场盛宴,一干朝臣甚至都已准备好劝谏的折子,不想这二位回来后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更是如销声匿迹一般,甚少再出现在人前。
不过几日后,渐渐有消息传出,皇后是被禁足了,各种缘由,耐人寻味。
南槿在回宫后的第三日傍晚见到了久不曾相见的帝王,彼时她正独自侍弄着花草,七夕那日花农被她遣出宫后就再没回来,南槿默默自我安慰,或许花农和那群预备接应她的人见情况不对,已各自隐遁了。
她看着面色阴沉一步一步走近的穆谨,心中勉强压抑的恐慌如风卷狂沙,遮天蔽日。她强作镇定地放下花剪,转身就要回内殿,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臂。
“槿儿,”穆谨冷笑,声音如冰锥刺入南槿心口:“你的那个花农太不懂事,我帮你处理掉了,以后会再给你安排的。”他强势将她拉回面对自己,语声满是讽刺:“或者你自己伺候着这些花草也好,省得太闲了,尽想歪了去。”
“你把她杀了!”南槿颤声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止是她,还有宫外的那些一起。”
“你这个疯子!”永安殿的花园传出一声尖利的嘶喊,惊起飞鸟无数,太监宫人均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将头埋得更低,殿内却再无声响。
皇后被囚禁的消息终于传遍前朝后宫,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却没人敢求证,其实也无需求证,永安殿周围足足三层禁卫军日夜不息来回巡视,连只苍蝇也无法在他们眼皮底下进出,这便已是最好的证明。
金华殿内,纪贵人斜倚在榻上,姿态慵懒,眼神却凌厉而冰冷。她的左手上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与她平时盛放香料的瓶子没有二致,她的两根手指狠狠捏着瓶身,仿佛恨不能下一秒就将其粉碎。但最终她只是松开了手指,双眼合起,掩盖就要把持不住的情绪,但轻颤的眼睫仍然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惑与不安。
穆谨这几日睡不踏实,没有她在身旁,他总是会夜半惊醒,身边冰凉的床褥让他恍惚中会有一种错觉:她已经不在他身边。
这几日更是发作得厉害,那日里南槿满眼的惊恐让他心有余悸,虽然恐吓她本就是他的目的,但她眼中陌生的情绪以及倒映出的陌生的自己,让他忽然不敢直视。那是他爱到骨头里的女人,他不敢想象他们有一天要如此相对。
日夜操劳加上种种忧心与怒气,让他有些疲累,这日午膳过后便觉昏昏欲睡,身体刚刚沾上床榻,一种不好的感觉倏然而至,但来不及深想,下一刻,他已失去意识倒在床边。
皇帝病重昏迷三天不醒,显中毒征兆,御膳房已为此颇送了几条人命,御医们也是每日如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怕就成了一抹亡魂。
皇后却没有出现,不过稍微有点耳力的人都已听闻,皇后早在皇帝病倒的第一日便被太后打入了死牢。
阖宫上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居然是皇后,众人不胜唏嘘。 但一想到下令的是太后,又觉事情也该是如此,这宫廷之中,真相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太后亲自守在皇帝寝宫三个昼夜,眼见着情绪也要崩溃了,第四日凌晨,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领着几个老嬷嬷去了死囚牢房。
南槿在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感下睁开极为昏花的眼,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她有些自嘲地想:再不来,她就死了,她们也就不用来了。
“说吧,你到底要什么?”太后低沉的语声浸满怨毒。
南槿被两个嬷嬷钳制,站不直,也无法瘫坐在地,三天水米不进,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出声,只有一个字:“水。”
一阵沉默之后,唇边感受到一丝凉意,紧接着就被人强行往下灌了一杯水,她猛烈咳嗽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太后阴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到咳声稍稍停歇,才又开口重复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南槿喘了喘气,很想轻描淡写地笑一笑,无奈全身无力,连表情也似不受控制,她只好放弃,转而直视太后的眼,道:“我没做过什么,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想要什么!”
“你别以为皇帝不说,哀家就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吃药装死,要想混出宫去?想要见你那身在南越的太子儿子?告诉你,即便此次真与你无关,哀家也不会饶你,放任你惑乱朝堂,横竖你是个死,不如少受些皮肉之苦为是!”太后眼中杀气愈盛,显然已是最后通牒。
南槿心想,纪清婉果真将与她相关的事情全数交代给了太后,也是,这样才合常理。 她坦然一笑,道:“既然母后都已知晓,母后也是受过这宫廷之苦的女人,何苦,如今又要同样折磨另一个女人?”
太后神色一震,接着便是满面的阴沉:“看来你只想着浪费我的时间,罢了,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话毕,她挥手示意站在角落的一个嬷嬷,嬷嬷满脸横肉,随着她走近的步子正一下一下地抖动,南槿的心彻底凉了。
然而转机也发生在这一瞬,匆匆忙忙冲进来的小太监手捧皇帝令牌,还来不及跪下,便脱口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陛下,陛下有口谕!”
“放肆!”太后一声断喝,惊得小太监匍匐在地。 随即她面色一怔,瞬间又是一喜,向前一步,急促问道:“你说口谕?皇帝他醒了?”
小太监额头点地,忙不迭应道:“回太后娘娘,陛下确实醒了!” 说完又像是怕人阻了他的话一般,急速说道:“陛下有口谕,要皇后娘娘立刻去见他!”
太后脸色一僵,回头看了眼南槿,沉声道:“回去回禀皇帝,皇后身体不适,无法见驾。”
“娘娘!”小太监面带惊惶道:“陛下,陛下他现今极为虚弱,醒来后什么也不做,第一句话便是急着要见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去不了,陛下恐会再受刺激,怕是等不得呀!”
太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冲几位嬷嬷一挥手,原本钳制着南槿的几双手臂马上变为搀扶,一行人匆匆朝外走去。
穆谨确实醒了,他在聚集所有力气凝神倾听殿外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让他的神经紧绷。 终于到了近前,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太后。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每一下都耗尽力气,他的眼眸一片冰冷,凝神望着太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太后垂眸看他,神色仿似欣喜,又有悲哀。 “我倒是希望我已经把她怎么了。”停顿一声,又道:“皇帝,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如果不想她死,就如了她的愿放她走吧! 这是我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穆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回目光,原本向外倾斜的身子慢慢坐正了,吐息良久,才回了四个字:“我要见她!”
太后呼吸一滞,眉头紧紧皱起,转身出了寝殿,不一会儿,一名宫人搀着妆容整齐的南槿出现在了殿内,这样的她让人一眼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过度苍白的面色显然透露了太多讯息。
穆谨再度睁眼,看着南槿缓缓一步一步走近,步履艰难却不带任何表情,倔强地不肯泄露一丝软弱。 这个女人,已经开始在他面前隐藏情绪,她渐渐地已经将他排拒在心门之外,拒不再承认他是那个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从来都是狠心的,对待她想要远离的人。
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就像踏着曾经卫瑜桓走过的脚印,就要走向同样的结局。 穆谨耗尽全身力气,将已挪到近前的女人狠狠扯过,凶猛的力道让两人撞在一起,再双双倒向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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