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阙

    十月的蓟县气温已经进入了寒冬,6希穿着厚厚的冬装刚一踏出温暖的房间，凛冽的寒意迎面扑来，让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阿娘你是不是冷？年年给你暖暖。”被6希抱在怀里的小粘糕察觉到了阿娘打冷战,暖呼呼的小脸就往6希脸上贴去。
    “年年乖。”女儿贴心的动作让6希欣慰不已,她脸贴了贴女儿的脸,“阿娘不冷。”
    “皎皎。”高严梳洗完毕,换了衣服就见妻女已经准备出门了，上前一手抱过女儿,一手将妻子搂在怀里，“怎么不等太阳升起来再走？”
    “晚走的话,到崔家时间就晚了,再说我也不是很冷。”从蓟县到清河马车要走好几天，晚走的话就代表行路的时间也短。6希这次带女儿是去参加阿平大母的寿诞，因蓟县事务繁多，6希已经耽搁了好几天才出发，要是在掐着时间到，就有点不礼貌了。6希来北地这么多年，对这里寒冷的天气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气温还没有到零度以下，也不算太冷。
    高严将6希罩在他的斗篷里，让人把马车牵到内院来，“路上的小心点，别乱发善心知道吗？”依照高严的本心，他是不想6希这次去崔家的，外面这么多流民，路上并不太平，万一有些不开眼的流寇来攻击皎皎的车队，吓到她了怎么办？
    “我知道。”6希看了看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女儿，一把拉下了女儿头上的小兔子帽子，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亲高严的唇。
    高年年不防阿娘会把她的帽子拉下来，她晃晃小脑袋，正想把脸抬起来，却被一只大手又按了下去，高年年小手小脚挣扎着，吚吚呜呜的抗议，坏耶耶！就知道欺负年年！等高年年好容易挣扎出耶耶魔掌的时候，她已经被耶耶塞入了阿娘的怀里。
    高年年委屈的投入阿娘柔软的怀里，小脑袋在6希怀里不停磨蹭求安慰，她仰头见阿娘脸颊红红的，双目亮亮的看着她。高年年咬着手指，阿娘好漂亮，年年以后也要跟阿娘一样漂亮。6希笑着亲了亲女儿小脸，在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人，拉上了车帘。
    蓟县县城的大门刚刚开启，出城和进城的人都排起了长队，6希没让人插队，而是跟着其他外出车队身后出城。涿县四面平面，最适宜养马，这些年在6希和高严的经营下，涿县养出的马匹不仅足够供应军队，甚至还运到了大宋内地去，因此蓟州的大户人家大多用马匹拉车而不是牛车和骡车，当然这也跟蓟州天高皇帝远有关，6希自己的农庄里甚至连耕地都是马和牛混合用的。
    6希外出的马车，装饰并不华丽，以实用简洁为主。保护6希的都是跟着高严身经百战的老兵，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高调，什么时候应该低调，他们穿着下仆的服饰，低眉顺眼的护送着女君出城，看起来跟普通的家丁无异。在等候出城的一长排车队中，高家的车队显得十分的不显眼。
    高年年在家闷了大半年，好容易能出门，正是兴头行的时候，当然坐不住，还没出城就一会好奇的掀起一点点帘子看外面；一会又腻在6希怀里使劲扑腾；一会又在马车里翻跟头……最后6希终于忍不住，搂过女儿轻轻的弹了她两下小屁屁，“乖一点，不让我让你耶耶来把你领走。”
    高年年一听说耶耶，立马腻到了6希怀里，“不嘛！阿娘，年年最乖了！”
    6希很郁闷，她这个阿娘貌似当得一点威严都没有，连这块小粘糕都要抬出高严来恐吓了。不过低头看着乖巧靠在怀里女儿，她还是心软了，“阿娘陪年年翻花绳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的拿出随身小荷包里的红绳跟阿娘一起翻花绳。
    母女两人玩乐说笑间，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城门。在离涿县城池十里地外，聚集了最近来蓟州逃难的流民，和其他城池放任流民聚集、臭气熏天不同，这里高高低低盖了不少茅草房，让逃难而来的流民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场所，同时6希还雇佣了一些身体较好的流民让他们每天避难所里的卫生，甚至还在附近建立好几个流民生活垃圾处理场。
    因卫生措施做得到位，夏天的时候倒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到了冬天6希又让人派发了煤炭，粥棚一天施粥两次，迄今为止死亡的人数不算太多。同时6希还让一些身体素质达不到参军条件，但干活没问题的流民都被分散去了各处干活，尽量以工代赈，同时家里有六十以上老人和八岁以下幼儿的，每天还可以领取一定量的的麦屑和炭火。
    物质条件虽低，可至少让人不是活不下去，所以蓟州的流民要远比其他安分许多，流寇也少了很多，当然这跟高严的铁血镇压也有关系。来蓟州的流民不仅仅是从附近逃难而来的，还有不少是从比晋阳更远的地方逃难而来的，一路上身体不好的早就死了，活下来的都是身体精悍的青壮年男子，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流民而是流寇了。
    那些人一入蓟州，正想攻击几个村落，还没动手就被高严手下的亲兵杀了一大半，人头挂在了城郊的树上大半个月，来往的民众无一不胆寒，这么一个下马威，让逃难而来的流民一下子老实了许多。等入蓟州后，6希让人准备各项安抚措施又让众人感激不已，甚至有些表现良好的，还允许在蓟州本地入籍，日子有了盼头，自然捣乱的也少了。6希讲人权，高严可不讲人权，谁敢违背他和6希定下的规矩，全部拉出去砍头。高氏夫妻一硬一软的手腕，让蓟州的流民出乎意料的安分。
    流民安分了，蓟州本地的大户也安心了，6希又带头缩减自己的开销，大家也乐意手头松一点，流点粮食财物出去赈灾，有些人还乐意招些流民在家做工……这样的一个良性循环让6希欣慰不已，总算不枉费她前段时间想破了头来安顿这些流民。
    在路过流民集散地的时候，6希悄悄的掀起了一丝车帘往外看去，看到有不少人在自制蜂窝煤。蓟州有煤矿，这里的人很早就用起了原煤，只不过他们原煤利用率低的让人发指，连6希这种理工小白都看不惯，就让人做了蜂窝煤。幸好她小时候家里常用这个，她还记得大致的形状，稍稍折腾了下，就琢磨出来了。蜂窝煤和煤炉一制作出来，她就让人推广了，蓟州很多中小户人家都爱用，这会连流民都学会了用这些取暖煮饭了。
    6希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不管如何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
    见6希往外看，她也伸出小脑袋往外看，看到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活泼的高年年沉默了下来，跟大部分关在家里的小贵女不同，6希基本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女儿，高年年的眼界远比要比同龄人要开阔，看到这些流民，高年年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她偎依到了6希怀里，小声说：“阿娘，年年可不可以把不穿的衣服给里面的小姐姐穿。”
    “当然可以。”6希疼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等从崔家回来，阿娘跟年年一起整理你不穿的衣服好不好。”
    “嗯。”高年年点了点头。
    6希到崔家已经是五天后了，崔康平接到了消息，早早的就跟母亲、6耀坐在大厅等候6希，一接到下人回报说6希跟高年年到了，三人就迎了出去。
    6希一下马车，见三人站在外面，忙笑着迎了上去。
    崔康平的母亲郑氏亲昵挽住了6希的手，“路上可冷？一路赶来累了吧？快进屋喝杯热茶。”
    “不累。”6希对郑氏道，“阿嫂，我来了又不止一次了，哪里需要你们次次出来相迎，外头多冷。”
    “就一会那会冷到。”郑氏摸了摸6希怀里的高年年，逗着她，“年年好久不见，想大母吗？”
    “想——”高年年撒娇的说。
    郑氏喜爱的抱过高年年，哄着她说：“大母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点心，一会让阿平阿姊带你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的拍着手。
    6希看年年这么开心，心中多少有些感概，他们家也有三个孩子，可年年就跟独生子女一样，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她黏着自己也不是没缘故的。
    “我以为你还会晚几天跟高刺史一起来呢。”6耀对6希说，现在路上并不太平，6希一路来的时候，她们都有点担心。
    “跟他一起来，太累了，而且年年也受不住，就提早过来了。”6希说，高严也会过来贺寿，但他基本都是当日骑马来回的。
    “在这里住上几天又如何？难道还会有人管你们不成？”6耀说，以前高严来崔家也不是每次都是当日来回的，也有住上几天的。
    “现在可不行，上面都有人看着呢。”6希说。
    6耀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她同情的轻拍了6希的手。
    6希对她一笑，她跟高严都到了这个地位了，享尽了特权，有些该遵守的规矩当然还是要遵守的。再说这些天阿兄的所作所为够打眼了，他可把不少精壮的流民归入他自己的队伍。
    自高崧崧跟崔康平定亲后，6希和高年年每次到崔家的待遇比以往更近了一步，崔家孩子又多，高年年每天就都跟崔家的表姐妹们玩的不亦乐乎，连阿娘都不黏糊了，倒是高山山陪着6希的时间还多了一些，崔康平以前总爱往6希身边蹭，这会倒是害羞了，整天躲在自己房里不出门，被人嘲笑了半天，还是6希心疼未来的儿媳妇，给她解围了。
    快乐充实的时间总是很快，转眼就到了崔康平大母寿诞的前一天，这天晚上崔家众人都早早的收拾了就歇下了，明日还要招待客人呢，崔家的下人倒是通宵达旦的做着寿诞前的最后准备，突然——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崔家的门房嘟哝着、打着哈欠披衣而出，惺忪的睡眼隔着小门一看，原本浓浓的睡意一下子飞走了，无数穿着盔甲的骑士立于门外，盔甲和武器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凛冽的金属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