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愚

56 噩耗


    子璟一直没有醒过来。
    月鸾回到周家,见到子璟的情形,又惊又悔,虽然她知道子璟之所以跑去追她,是因为周子珏的缘故。但总该是去追她。加之,大夫说醒不醒得过来,全得靠造化,她心里只剩担忧难过,哪里还顾得上和始作俑者算账。
    话说回来,周子珏的悔恨难过也不比她少半分,整日守在弟弟床边,茶饭不思,不过两日便瘦了一圈,全然没有了平日周家大少的风姿。
    第三日早上,张叔忽然匆匆忙忙跑来,又惊又喜叫道:“小舅爷来了。”
    消沉了两日的周子珏一听,眸子一亮,立刻弹起来,跑了出去。
    到了门口处,朝他迎面走来一位风雅卓绝的中年男子。周子珏抹了把脸,毕恭毕敬迎上去:“舅舅。”
    那人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点头,又看了看他身后,似乎在寻谁的身影,片刻后眉心微蹙,道:“怎么不见子璟出来迎我?”
    周子珏躬身,沉默半响,才支支吾吾道:“子璟……子璟他出了事。”说罢,又抬起头,像是舒了口气一般,“舅舅你来得正好。不然子璟怕是……”
    他话未说完,这周家舅舅已经双眉紧拧,一甩衣袖,急道:“子璟怎么会出事?出了什么事?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原来这周家小舅舅郑云德,乃当今一大名医,本在京城开着最大的医馆。不料,十年前,姐姐姐夫和小外甥出事,他匆匆赶来,帮忙周子珏料理双亲后事后,便着力医治失了心智的子璟。可花了半年光景,毫无成效。他自责学艺不精,一气之下,也不管京城的医馆如何,自己跑去游历天下去了。这些年,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才来看望周家兄弟一回。
    周子珏虽然性格倨傲嚣张,但对这个舅舅还是颇有几分畏惧。子璟一出事,他便想到了自己医术高明的舅舅,无奈郑云德这些年,四处游历,居无定所,他一时寻不到他,只得依靠着城中的关大夫。现下见到自家舅舅好巧不巧地出现,听他这么一说,自然匆匆引他去了子璟的房间。
    郑云德进门见到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子璟。心里一急,几大步跨上前,倾身探了下他的眼皮鼻息,又执起他手腕去摸脉相,片刻之后放下自己的手时,他的脸怒气横生,转头朝后面的周子珏大吼:“子璟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周子珏抖了抖,低声道:“舅舅,子璟他怎么样了?”
    “就剩一口气,你问我怎么样了?”说完,上前一步,一耳光扇在周子珏脸上,“你这个做哥哥的到底怎么照顾的弟弟?”
    周子珏不敢躲,生生承受了这一巴掌,声音放得更低:“是我不好。”
    坐在床边的月鸾,从未见过周子珏在谁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又听他叫舅舅,大致猜到郑云德的身份。起身走到他旁边道:“舅舅,这件事不能完全怪大伯,子璟出事,我也有责任。”
    郑云德先前一心在子璟身上,这才注意到屋子还有另外一人,听了她话,转头看了看月鸾,放缓了语气,问道:“你叫他大伯,这么说你是子璟的媳妇了?”
    月鸾点点头。
    郑云德多少还是有些意外,又有些惋惜:“子璟娶妻,我这个做舅舅的竟然错过了。”
    感叹完毕,他的心思又回到子璟身上,径自走到桌边,示意周子珏拿来纸笔,大笔一挥,写了一单方子,交给他:“迅速叫人抓药煎药。至于你,好好给我交待子璟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周子珏不敢有意见,吩咐好下人,便回到原处,老老实实站在郑云德面前,一五一十交代。不过再怎么不加隐瞒,也将自己想要霸占弟媳一事悄悄略去,只说自己不讲理不满弟媳去京城,刺激子璟去追月鸾,让他摔下崖受了重伤。
    郑云德一番话听下来,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气成了猪肝色,虚指着自己这大外甥,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干脆起身,几耳光扇过去,边打边骂:“你这个混帐东西,你爹娘在地下知道你这么坑你亲弟弟,怕不是气得该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周子珏被打得如同猪头,却不敢吭声,只垂着脑袋任他出气。
    月鸾心中对周子珏当然是有怨气的,不过现下见着平日张扬的周家大少,被长辈打得这么狼狈,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坐在子璟身边,朝郑云德道:“舅舅,大哥他不是成心的。您就别再怪他了。”
    郑云德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怪他,难道要我来怪你?”
    不等月鸾答话,周子珏赶紧道:“子璟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舅舅怎么惩罚,外甥都甘愿。”
    郑云德冷哼一声,似乎是思忖片刻,恶狠狠看了眼自己这做错事,却又一脸愧疚疲惫的外甥,道:“周家家大业大,你一人支撑,照料不好弟弟,也算是情有可原。我摸了子璟的脉,也不知道能否救活。总之,我明天就将他带走,去我的医馆好好治疗,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了。。”
    周子珏一惊,抬头惶恐地看向自家舅舅:“舅舅要带子璟走?可是他这个样子,怎么经得起舟车劳顿?”
    郑云德瞥了他一眼:“我是大夫,子璟身子状况,能不能颠簸,我比你清楚。”
    周子珏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他打断:“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带子璟离开。”
    月鸾听了,忙起身道:“舅舅,我跟你们一起。”
    哪知,郑云德只凉凉看她一眼:“女人都是祸水,子璟变成了这样。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跟着他。”
    “可是,子璟是我相公。”月鸾见他似乎不讲道理,一急便向据理力争。
    周子珏怕她和郑云德吵起来,连忙拦住她:“你让舅舅带子璟去好好治病,我们就在家中等消息。”
    隔日,子璟仍旧没有醒来。郑云德带着昏迷的子璟,驾着马车扬长而去,只给外甥周子珏,红肿未消的双脸。
    自打子璟被带走后,周子珏和月鸾便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
    周子珏完完全全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自己之前荒唐无理的行为心存愧疚,也难得地向月鸾表达了歉意。
    月鸾不想与他多计较,又着实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周子珏诚然可恶,但子璟的意外,委实是让他不好过得厉害,甚至恨不得去代替弟弟受苦。
    一个月后,周家传来噩耗,郑云德亲笔书信,周家二少周子璟重伤不治,已下葬京城。
    这个惊天霹雳,令周子珏三天未出房门,再出来时,已经双颊削瘦,满脸胡须,眼眶疲惫泛红,想来是悲痛至极。
    他沉默地拿了子璟一身衣服,亲手在周家附近的山上,挖了一座衣冠冢。
    月鸾更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连以泪洗面几天。
    谁会想到,短短半年多,竟会发生这么多变故。
    她只觉得精神恍惚,恍若隔世,又历历在目。她想起那两年的光阴,子璟去李记面铺的情形,挺拔俊美,不太说话,只每每吃下三大碗面。
    她记得他们成亲那日,他紧张兮兮地掀开自己盖头,手忙脚乱地同自己喝交杯酒。
    还有这半年来,经常抱着她,在她脖颈处撒娇,说喜欢她。
    她也喜欢他呢。
    半个月后,月鸾不顾周子珏的愧疚和挽留,毅然离开了周家,回到落满灰尘的李记面铺。大宝二宝则交给了赵言洛,让他带去了京城侯府。
    她偶尔会去山上的衣冠冢,给子璟送一碗他最喜欢的面。
    山上总有风吹过,月鸾似乎总能闻到子璟的气息,好像他一直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回归欢脱,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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