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生香

        水家一家此时都在门口，之湄扶着水老夫人站在最前面，后者浑浊的老眼中，积满了泪水。
    一个少年中马车中探出头来，看到这么多人，微微愣了一下，待扫到水老夫人后，露出憨厚的笑容，“外婆。”
    “哎，邱鹏吧？”三五年不见了，昔日的孩子，如今已成少，水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
    “嗯。”
    郭邱鹏比之湄年长一岁，长得干净文弱。
    跳下马车，朝众人行了一礼，而后撩起车帘，从里面走出一个美妇，瞧见水老夫人眼泪成了水柱子般，哗啦啦往下流，“娘……”
    “二啊……”
    小斯将垫脚凳子放在马车下，水琼在郭邱鹏扶下，踏着垫脚凳子，小心下了马车。
    她看向水老夫人，欲乎跪下，“娘，女儿不孝……”
    “我的儿呀……”
    水老夫人上前一步，扶住她，两人抱成一团，埋头苦哭。
    马车里又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与郭邱鹏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郭志明。
    他拍了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抬头扫一眼四周，眉脚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待看到那么多人时，才露出笑容。
    “二姐夫。”
    水世宏到马车前，行礼。
    虽然没需要郭邱鹏扶着，郭志明还是踩着垫脚凳下的马车，他略微还礼。
    之后又走出了两女一男，由郭邱鹏或扶或抱下马车，然后给水老夫人问安。
    这会儿水老夫人母女也哭得差不多了。
    之湄三人上去，一一行礼：“二姑妈，二姑父，表哥……”之斌跑过去拉郭邱鹏的小手，看来以前郭邱鹏对之斌很好。
    “哎。”水琼同之湄道，“湄儿都成大姑娘了，听你爹说你摔了一跤，现在可好了？”
    “早好了，谢谢二姑妈关心。”之湄笑得很甜。
    “表姐。”郭秋月十三岁，尚在之湄之下，过来行礼，言谈举止静中带雅。
    有她这么一带头，另两个也纷纷过来问候。
    “二姐夫、二姐一路辛苦了。娘，我们到里面说话吧。”水世宏说道。
    “好。”
    水老夫人与水琼手握着手。首先走了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
    男的随水世宏去了大厅，女眷到水老夫人屋里。
    “娘。你们住得好，我就放心了。”水琼紧紧握着水老夫人的手，道。
    才刚从外面看，跟他们江南普通人家一般，没想到。里面这么大，还有三个落院，家具什么的都很齐全。
    而娘他们只住了一个院子，想来他们一家子在另两个之一住，到时候再要两个丫头过去伺候。
    想着，便扫了眼屋里花云月云几个。
    有些心不在焉的花云。顿觉得脖子莫名凉飕飕的，摸了两下，只当有冷风进屋了。
    “我们都很好。听得说，你们分家了，怎么回事？”
    正在与郭秋月说话的之湄，此时也听了过来。
    “两年前公家过世了，大嫂二嫂闹着分家。后来家婆索性分了，都很公平。家婆跟大哥一起住了。”仿佛是一件丑事，水琼有点难以启齿。
    家丑不可外扬！
    “你们呢？”水老夫人又问。
    “我们、我们……”水琼呜呜咽哭了起来。
    “娘。”郭秋月过去抱住她，安慰了几句，而后才说道，“外婆，这两年我们都吃着家里的。”
    “哎。”水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邱鹏人还不错，成熟稳重，可惜还小。”
    白氏满是忧愁。
    杨姨娘忧愁之下，暗藏着轻蔑。
    之湄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
    听说，郭家以前在江南也是个大家，随着郭老爷的去世而没落了，即使家道中落，但留下的财产应该还不少。
    而刚水琼也说了，分家很公平。
    难道水琼一家子不堪到，吃得家里过不下去？
    郭志明就算年轻的时候，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可分家后，一家的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也应该学着做点别的吧？
    可是，没有！
    怪不得他大嫂二嫂会闹着分家，谁愿养着家里的蛀虫？
    如今水琼家困难了，而水老夫人一生中，觉得最对不过的就是水琼。
    让郭志明管理江南二个院子的事，只怕不得之湄她说不了。
    果然，当之湄抬头时，正遇着水老夫人望了过来，“那二个院子，给你二姑父管理吧。”语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水琼好奇地看着之湄——娘为何要问她？
    “呵呵……”之湄站了起来，她恭敬道，“祖母要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当初说好的，由她做主。
    可是，现在她能说不吗？
    家里除了杨姨娘会支持她，还有谁？
    那是不忠不孝啊！
    看来她得想个法子……
    “过来。”水老夫人朝之湄招手，拉着她在身前儿，“湄儿他们制作的那个胭脂啊，卖得可好了，现在我们能有现在的好生活，都是湄儿卖胭脂带来的。”
    “真的？”水琼双眼一亮。
    若真的像娘说得那么好，以后也让老大老二家看看，老三家也不是窝囊！
    “明儿小年，城里会很热闹，你们去逛逛，顺便让湄儿带你们去瞧瞧我们开的店，明年啊，还打算开两家呢。”
    “娘，你们真有法子！”水琼差点蹦起来，不过虽然止住了，但手上的劲儿去大了几分，好在水老夫人爱女心切，没说出来。
    “这不是娘有法子，家里能有的这一切，都是湄儿挣来的。”水老夫人轻拍着她的手，透着浓浓的母爱，“二儿啊，这段时间。你们就跟湄儿学学经商之道，娘我是没那个本事了。”
    “是，娘。”水琼乖巧点头，转过头，面向之湄时，心里哼一声，却不敢咬牙切齿，“湄儿，你本事真大啊！”大到祖母都到听你的，大到这水家一家之主都快成了你的！
    “不敢不敢。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混乱弄得法子罢了，又不得清闲。”之湄垂下眼帘，也是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嘴角却不可闻的上扬着。
    她这话，说的是羡慕水琼“吃家”的清闲。
    但更多的是笑，笑郭三家得了清闲，却最后连养家糊口都不上。
    在场几位都听出了二人话中互斗之意，但水老夫人却不制止。也不维护谁，只逗着一旁年纪还小的郭邱维，让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
    杨姨娘更不会出声，她巴不得水琼出丑。
    心窄如她，每一个对水家财产有不轨企图之外人（在她眼里，嫁出去的就是外人）。都是可恨之人！
    但白氏不同，她虽然也不喜欢水琼一家的做法，但终究是自己女儿。出丑了可是自己女儿丢人。
    于是喝道：“湄儿不可无礼！”
    “娘，本来就是嘛，我们也不是一步起家。想当初我跟花云两人，出入各种地方，整日拼着命。直到现在都没得过清闲，钱哪能这么容易挣。这您也不是不知道。”
    之湄一口气说完，话中不轻易地，有些埋怨，让得白氏哑口无言。
    十三岁的姑娘，本该在闺中待嫁。
    但却整日在外拼搏，出入各种在他们眼里是世间最肮脏之地，挑起一家的责任，这本来是她们当爹当娘的责任啊。
    她怎么能忍心苛责？
    十三岁的姑娘，本该说亲定了婆家的。
    可到了现在，依然无人问津。
    白氏不再说话，只把她拉回身边。
    “二儿呀，别生气。”水老夫人只好安慰自己的女儿，“湄儿她当初在逃亡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过去都忘了，若没有她，今日你也见不到为娘了。”
    “娘~~”水琼娇嗔道。
    此事就这样摆了。
    “娘，我们住哪儿？我困了。”郭秋华比之艳小两岁，此时张着小嘴，打着哈欠，比她还小的郭邱维此时两眼更是快合上了，想必一路奔波，孩子扛不住。
    “哟，秋华困了吧。”郭秋华郭邱维姐弟两都在水老夫人身边，后者一把搂着她，同水琼道，“南边那院子给你们住的，呃，给你们派两丫头吧。”
    她看向几个丫头。
    花云太活泼，性格也火爆，也就只有之湄能够包容着她。
    月云要给之湄记账。
    雪云以前在家中，较熟悉水琼一家子。
    星云还小，平时话少，也听话。
    那就只能是雪云与星云了。
    “雪云星云去吧，你们两带着表小姐表少爷去休息，记得烧炕啊。”还问了郭秋月要不要也去休息，结果后者说不累。
    “是。”
    雪云与星云过来哄带着两个孩子下去了。
    “娘，你真好。”水琼亲了一下水老夫人，高兴的问道，“娘，我们能住多久？”这里貌似很舒服的样子。
    “想住多久都行……”
    “祖母，这样不好吧。”之湄说话的时候，被白氏扯了一下，她轻轻睁开，闪到杨姨娘身边，她才道，“祖母，北方可不比江南。
    江南四季如春，虽然二姑妈那里冬天有些冷，但春天还是来得有些快。过了十五元宵节，没过个把月差不多要播种了吧。
    像二姑妈一家子，回一趟家也得需两个多月，若是元宵节回去之后会耽误好些事。”
    “那你不会现在就要赶我们走了吧？娘，您看她，要赶您女儿我走！”水琼气得都要哭了。
    才几年不回来，这家都要换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