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将女

赵晏笑嘻嘻地，一点也没有乍见北毓的惊讶。他踏前一步，停在离她身前两步的距离上，上身微微往前倾着，颇有些要调戏良家妇女的劲头，真是就差没伸手去勾北毓的下巴了。可他说出来的话，又似正经极了，完全一副世家好儿郎的样子，“真是好久不见世妹了，未想今日竟会遇见。”
    北毓看着他，却只是淡淡一笑，“难不成不是世兄故意引我来的？却要说未想到，不嫌做作吗？”
    赵晏瞪大了眼，此时露出的表情倒真是符合了“未想到”三个字了，他道：“世妹这一次见面，对我可真是毫不客气。”连做作这样的评价都直接说出来了。
    北毓觉得赵晏在某方面实在是挺没意思，也不知道是纨绔子弟当久了，入戏太深，还是这个人生性就是如此浮夸，明明能直奔主题的事情，他偏偏也要旁生些枝节。至少，北毓并不欣赏他此时还要顾左右而言他的精神。
    她回了下身，指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今日赵府宴请京城闺秀，这么重要的事情，世兄总不致毫不知情吧。顺着这条路过去，直接就是梅林的方向，陈年从那边过来，很难完全不被人看到。世兄明知如此，却没令他换条路走，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引我们过来吗？”
    “嘿。”赵晏被拆穿，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神情，反倒放开了坦然道：“倒没想着一定能把你引过来。不过你来了，我总是高兴的。”
    北毓皱皱眉，觉得赵晏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没谱，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有什么算计，还是根本就是在胡搞乱搞。北毓的心里隐隐地已经升起了一种无力感，她已经察觉到，赵晏实在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那一类人。“世兄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既引我来，不单单只是为了让我知道太子妃早产一事的吧？”
    赵晏笑，“世妹忘了，这个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怎么会是为了透露给你，才引你来呢。这消息如今虽隐秘，可终究还是大家都会知道，差的只是早晚而已。对世妹来说，这点时间，却是根本没有差别的吧。”
    他顿了一下，却又道：“不过，舒贵妃与太子之间的这些龌龊，世妹想来也该察觉了。我知道按照世妹的立场，一定会想要置身事外。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世妹该知道，世妹曾掌兵朔北一事，知道的绝不仅仅是我赵晏一个。就算世妹如今还能勉强得一清静，可暗中盯上世妹的人，却已经不少了。”
    北毓微微地偏了偏头，又将眉头一挑，“就如世兄一样吗？”
    “呃……”赵晏难得地被噎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北毓理解的所谓“盯上”究竟是字面的那个意思，还是有更深的意思。
    若是字面的意思，这就跟所有人的眼睛也都在盯着太子、盯着二皇子、盯着舒贵妃一样，不过是在探一个动静。可北毓因处境特殊，对于众人来说，就不仅仅是可以“盯着”，还可以想办法握在手中，而手段自然也就是联姻。
    赵晏觉得，北毓说不定反而当局者迷，不太能意识到已经有多少人在暗中摩拳擦掌，想把她娶回家中了。对她来说，这个“盯上”，应该就是指最基本的意思，拉拢、讨好、为己所用。
    从理智上来理解，北毓的反问，应该也就只是一种讽刺，意指他不论是哪一党的，目的也不过同舒贵妃或太子一样罢了。
    可因赵晏知道，众人对于北毓的拉拢手段其实想的都是一个联姻，北毓这样一问的时候，就让他控制不住地有一种错觉，觉得她好像是在问他是不是也想娶她一样。
    这让赵晏难得地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个……他总不能随口就给否定了吧！
    他赶紧换了个话题，“世妹可知，今日府里，还来了哪些人呢？”
    赵晏的话题转得突兀，却又不是毫无线索。
    若他指的是京里的这些小姑娘们，那就用不上说“还”了。况且一开始他同陈年见面时，也说了自己是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的，可见如今这赵府里，必是还有一群官客。而且这里，应该还有北毓知道或认识的人，否则赵晏问的，也就毫无意义了。
    需要赵晏主陪的男客，也该与他年龄或辈分相当，北毓还认得……
    “莫非林家表哥也来了府里做客？”
    赵晏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世妹猜得可真准。”
    北毓笑：“贵府的安排倒也有趣。”明明知道府里已经请了一堆小姑娘了，还嫌不够，又另请旁的客人，也真是怕不够热闹。
    赵晏脸上的笑意直接变成了苦笑，“这可不是我们府里的安排。”他话说了一半，却并不具体解释，而是道：“会试的成绩虽还没下，可林子非如今却是这京里风头最劲的人了。”子非正是林愚的表字，“人人都在猜，他早不入京，晚不入京，如今这个时间入京，却是个什么意思呢？”
    北毓失笑，“世兄是想向我打听这个？”
    赵晏又往前挨了一步，头也稍稍地压低了，凑在北毓耳旁，低声道：“这个倒还在其次，大家好奇，也不会明着问这样的问题。彼此间讨论最多的，却是子非兄如今中馈乏人，却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北毓皱着眉，微微地偏了头，却也没有后退，只是心里倒更疑惑了，“世兄这是要为表哥做媒？”
    赵晏站直了，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子非兄文采风流，乃不世之才。若有这个需要，在下自义不容辞。”
    北毓觉得这个赵晏是越来越没谱了，她脸上也现出了古怪的神色，勉强问：“那世兄可已有了合适的人选？”北毓其实只是顺着赵晏的话随便问问，问完才觉得说不定这人在这方面真能靠谱，不说别的，至少每家都有哪些小姑娘，他知道得可挺详细。
    赵晏闻言一乐，“虽现今还没有。但若世妹有意为子非兄张罗，在下定认真考察，不让世妹失望。”
    北毓实在没忍住，最后还是翻了个白眼。她最后确定，眼前这人的确不太靠谱。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嘴上一点正经的话都没有。一概该交代的事情全部避重就轻，倒是这些没边没沿的建议，说得挺像回事。什么她有意张罗？就算林愚是她表哥，可他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张罗了？八竿子扯不着的好不好？
    北毓已经后悔出来与赵晏见面了。
    她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
    可就在这时，玄襄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北毓当机立断，扯了赵晏的袖子，拽着他躲到凉亭后面。
    赵晏还没反应过来，差点被北毓拉得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了，倒也不多问，跟着北毓躲到了一起。
    玄襄那边，却是赶紧一个闪身走到道旁。
    她远远地就已经看见一个人过来，给北毓递了一个暗号后，就盘算着这人要走的方向。
    来人是个年轻的公子，五官上竟与赵晏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人看着极为端方，与赵晏的气质截然不同。
    玄襄暗暗猜测，他大概就是威远侯府的嫡次子赵昱。看他前进的方向，应该是要拐过凉亭，往北毓和赵晏藏身的方向去的，因为另一个方向是通往梅林的，依这人的身份，该不会往小姑娘堆里钻才是。
    所以玄襄才会赶紧出来，挡了他的去路。
    这人却也的确就是赵昱。
    赵晏离席太久，二皇子已经不干了，非要出来找他不可。可家里今天却还请着京城闺秀。赵昱怕二皇子是故意借着找自己大哥的借口，来看小姑娘的，只得稳住了二皇子，自已出来代找。
    没想到走到一半，竟突然就在路边看着了这么一位姑娘。
    因玄襄是突然闪出来的，赵昱之前都没发现路边还有人在，都已经撞到近前了，才发现玄襄的存在，以致连个回避都没有，赵晏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了玄襄的身影。
    他虽赶紧递下了头去，却还是免不了看见了玄襄的容貌。
    惊为天人。
    不知为何，赵昱的脑子里竟突然冒出了这几个字来。他心上突然一阵急跳，连呼吸都紧了一下，面上却还是好歹稳住了。他急急地停下脚步，垂头一揖，“失礼了，姑娘。”
    因出门做客，玄襄的身上也是一件新衣，倒不似诸位闺秀般华贵，可她的容貌气质却太过出众，硬是压过了身上这件普通的衣裙。赵昱又没仔细地打量她，只匆匆扫过一眼。一眼惊艳后，自然把她当成了来府上做客的某位姑娘。
    玄襄知道赵昱误会了，却没怎么在意，她的目的，也只是引开赵昱，不让他往北毓的方向走罢了。“该说失礼的是我才对。还惊扰到了公子。只是这园子太大，不小心便走岔了路，不知该如何回去了。不知可否请公子为我指路？”
    赵昱隐隐也猜这姑娘单身在这儿，可能正是因着类似的缘故，他立刻道：“自然。请姑娘先行。”说着，往前摆了个方向。
    玄襄敛衽为礼，带头往梅林的方向前行。
    赵昱待她在两人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才跟在她身后。
    北毓在凉亭后，看着两人往梅林的方向走远了，才瞥了一眼赵晏。却见他正笑嘻嘻地低着头。
    她顺着赵晏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正隔着袖子按着赵晏的手腕。她把手收回来，抬头对上赵晏看过来的目光，道：“世兄既再没什么事情，小妹便回去了。”
    “哎！”赵晏在她都已经转了身后，才拉了下她的袖子，待她回头了，便春风般笑道：“注意一个姓唐的姑娘，她大概对你不会太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