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亲三分爱

13 那些年的爱


子君是凌晨醒来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天色已亮,几丝亮光透过紧闭的窗帘缝隙洒了进来,她静静地仰面躺着,脑子里对昨晚昏迷后发生的一切没有具体印象,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但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全身不着寸缕,身边躺着一个人。
    全身酸疼,身体僵直得难受,她忍不住动了动,身边的人很快被惊醒,发现她醒了,迅速坐了起来,拧开床头的台灯。
    他下了床,背对着她穿上衣服,走到房间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子君慢慢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用圆规扎破的手心已经被仔细包扎了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是昨天救了她的那个人,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可是他毕竟带她离开了那里,让她避免了更可怕的后果,她不该怪他。
    “我先出去一下,你先穿上衣服吧。”他局促地站了起来,迅速躲了出去。
    子君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到了她的衣服和背包,她把衣服穿上,整理了一下头发,想了想又把床单和被子整理了一下,她看到了床单上的一抹红色,眼神暗了一下,随后在床尾坐了下来。
    他敲了敲门,端进来一杯牛奶,递给她,她接过,大口喝了下去。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是哪?”她问。
    “是我家,我父母不在上海,我一个人住。”他轻声解释。
    “对不起!”他向她道歉,接过她手里的空杯握在自己手里,“我不知道该送你回哪里,就把你带回家来了。”
    他一直低着头,此时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后来你醒了过来,可是意识不清醒,药力发作了,我试着想办法让你清醒一些,可是没什么用,你,你拉着我不放,对不起,我没能坚持住,很抱歉!”他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
    子君的眼睛始终看着他,听着他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描述药力发作后她的所作所为,她的脸也禁不住红透了,她拒绝去想昨天晚上自己的样子,愤怒加屈辱的感觉在她的脑海里震荡,她心里一片悲凉,可是她怎么能怪他?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不怪你。”她尽量平稳地说道,“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昨天带我离开。”
    他抬起头看她,眼睛一碰,或许他解读出了她的眼神,他说:“ 你不用觉得难堪,那是药力作用,你只是控制不住。”
    他紧接着说:“我也有不对,我的定力不够好。”
    两人沉默下来,找不到可以再说的话。
    良久,子君听见他说:“我没有女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子君一瞬间看向他,为他的解围和诚意感动。
    “你没有欠我什么,你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我。”她轻声说道。
    “我不是想安慰你,我是认真的,昨晚,决定碰你的时候我就想好了的。”他一咬牙,又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子君只差一点就笑了,“我高中还没毕业,不打算交男朋友。”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上大学,你读高几,毕业考什么学校?”
    子君看着他有些羞涩,有些期待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她回答他:“马上升高三,我会考F大。”
    他的脸上瞬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我在F大等你,你记住,我读法语专业,你进校的时候我正好升大三。”
    子君惊讶极了,他竟是F大的学生。
    “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和第三个人谈起,也绝不在将来和你谈及,你放心。我叫宋绪文,记住,一年后我在F大等你。”他坚定地向她作出承诺。
    子君忽然有些泪意,她这才忽然发现,这之前至始至终她居然没有哭过,啊,这一刻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柔软的人。可是坚硬的她此刻也被面前这个人感动了,她感激他。
    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说:“在我们再次见面之前,我不会去找你的,也不会试图联系你。”
    他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不过,如果一年后你选择不来F大,那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理解。”
    子君再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说:“我叫罗子君。”
    两人之间再一次沉默下来,忽然,子君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脸色发白了,她看着他,几不可闻地问他:“我有没有怀孕的可能?”她再无知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常识。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整张脸都红透了,低低地说:“不会,我看你实在难受,我是做了决定才碰你的,我临时下楼买了避孕套。”
    那一天分开后,子君回了家。她没有回头去看他家的门牌号,甚至经过路口的时候也刻意低着头不去看路牌,出了路口她招了出租车,径直回了家。
    不知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罗父罗母对她一贯太放心,居然没有人看出她有异样,且对一夜未归的她也并未多加盘问,看见她受伤的手也只是嗔怪地念叨了几句,他们自行以为子君头一天和女同学吃过晚饭就到同学家过夜了,子君也就顺势点了头,于是相安无事。
    可那天下午,苏晔跟着苏父苏母居然来罗家拜访,子君本躺在床上发呆,不得不强自镇定着起来陪着长辈说了一会话,随后苏晔跟着她进了她的卧室。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看你脸色发白的样子。”苏晔修长的身体斜靠着她的书桌,问她。
    “没有,我没什么事。”她答。
    “那怎么看着这么虚弱?”她一阵烦躁,不耐烦地回答他:“女生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想知道细节?”
    苏晔自然想到了什么,脸有一丝晕红,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头发。
    子君的眼睛突然死死盯在了他的头发上,她像是忽然才发现他染了红色的头发,子君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了昨晚单倩身边那两个男生短短的金色和黄色的头发,她忽然一阵恶心,冲进了厕所。
    “你怎么回事?还说不是身体不舒服?”苏晔跟着她进了厕所。
    她一把推开他,她想她的眼神一定很凶恶,因为苏晔被她的眼神逼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突然染了头发?”她几乎是用愤怒到有些凄厉的声音对他大声吼道,她的声音引起了外面两家父母的注意,全都涌进了她的房间。
    苏晔的表情僵住了,直着眼睛也朝她吼道:“你是现在才发现我的头发颜色变了的?我一个月以前染的时候来你家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你发的什么疯?”他说完也不看任何人,跑出了罗家,大门传来一声巨响。
    她也一甩手关上了厕所的门,留下外面四个大人面面相觑,彼此为各自的孩子向对方道歉,说着宽慰的话。
    记忆中那是唯一一次两人之间爆发激烈的冲突吧,苏晔对她的突然发怒很不知所谓,她也无意对他解释,后来两人也都没再提过。
    后来子君无数次想起那个夏天,想起苏晔刚染了头发的时候。
    那是灌篮高手在课桌间传递得最热烈的岁月,刚一放暑假,苏晔就把头发剪成了板寸,短短一层贴在头皮上,然后染了大红色,恨不得逢人就说他是天才樱木。
    苏晔的一贯形象都是认真规矩沉稳有度的,忽然之间来此突变,苏父苏母虽也觉得奇怪,但想着可能是因为马上进高三了心理压力大,借此释放一些压力也是可能的,于是并没有表示反对,苏晔一直都是让他们很放心的。
    于是整个暑假,苏晔都顶着一颗红彤彤的头活跃着,那时候苏家住得离罗家还很远,放假后苏晔和子君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苏晔是借着同学聚会的由头特意跑来让子君看他的新形象的,子君表面上不作反应,可内心里却为他难得的轻松放肆而高兴。
    开学后苏晔自然又染回了黑发,可那个夏季的他是子君记忆里苏晔难得的鲜活的形象。可能连苏晔自己也忘记了,他也曾经有过那样飞扬外放的时刻。
    子君不知道的是,那天下午,苏晔从罗家冲出去以后,当即就把头发染回去了,只是那天后两人再见面,就是一周后新学期的开学了。
    一年后,子君考进了F大。新生报到的时候,她在接待处看见了他,宋绪文。
    一开始,子君和宋绪文并没有马上走入男女朋友的关系,两人试着接触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过了圣诞节后才正式以情侣身份亮相的。
    但是子君很肯定,在刚正式成为情侣后的一段时间内,他们并没有爱上对方,那时,子君对宋绪文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夹杂着淡淡的喜欢和满满的感激,宋绪文用他的温和和坚定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那件事给她造成的阴影和伤害。
    在他们共处的时间里,他一直尊重爱护她,不是那种故意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而是出于内心的平等的尊重和爱护,他是一个很好的情人。所以最后子君不可避免地真的爱上了他,她也感觉得出来,宋绪文也爱她。
    像所有情侣所经历的一样,他和她也经历了很多恋爱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只是,她性格相对冷静,而他也温和克制,所以两人之间更多时候的相处像杯温水,温暖而妥帖。但是子君在内心深处一直很清楚的知道一点,她和宋绪文是不会走到最后的,他们永远不会有结局。
    所以她放开了她性格中谨慎又沉默的一面,随着他的节奏享受着恋爱时光,子君觉得,宋绪文之后,或许,她再也不会再用那样放松的姿态投入恋爱当中去了。
    宋绪文的父亲在驻法领事馆工作,母亲一直随身陪同,宋绪文大学毕业后就去了法国,那以后和子君就再也没有见过。
    掐指一算,整整八年过去了。
    此刻,八年后,在当年两人坐下来谈定分手的那家餐厅,同样的位置,子君和宋绪文坐了下来。
    眼前的他比起八年前气质更明朗和从容了,还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锋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用眼睛描摹着她的脸,子君微微一笑,岔开了目光。她无法在这样的逼视下保持一脸平静。
    她先开了口:“这次回来是有事?”
    好一会儿他才答道:“是,不过已经处理完了。”
    之后两人各自简单地说了一下各自的现状,听说她和苏晔结了婚,宋绪文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微微愣了一下也就撇开了。
    他自然是知道苏晔的,在大学里他和子君,苏晔和女友曾经多次在一起吃饭,那天在酒店碰见他们,他就猜到了。
    反而是宋绪文让子君惊讶了,他坦白地告诉她,这几年他都没有再交女友,看见她的眼神,他笑:
    “可不全是因为你,开始的时候是过去不适应,在学校里待了三年,心情也一直没有平复下来,后来工作了,也一直都很忙,没有合适的时机停下来找一个合适的女朋友。”
    于是她也笑:“不是说法国的女人都是很大胆的吗,你居然在那个浪漫的国家如此守身如玉。”
    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倒带重来,她用错了成语。
    果然宋绪文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谁说不是呢?我虽然不想,却也不是刻意那么做。”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于是沉默下来。心里却在想,与他分手后,她也一直没有再交男朋友,直到突然和苏晔结了婚,他们彼此不约而同地在不同的国度用同样的方式怀念或者悼念对方,守着对方。
    当然,就像宋绪文所说,她也不是刻意不交男友的,只是,心情不对,时间不对,工作太忙,等等借口,确实也不是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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