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大鳄

第394章


    行者问道:
    “三位尊师,有多少法力?”
    道士道:
    “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所以有这般法力,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为亲也。”
    行者道:
    “这皇帝十分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老师父有这般手段,结了亲,其实不亏他。噫,不知我贫道可有星星缘法。得见那老师父一面哩?”
    道士笑道:
    “你要见我师父。有何难处!我两个是他靠胸贴肉的徒弟,我师父却又好道爱贤,只听见说个道字,就也接出大门。若是我两个引进你,乃吹灰之力。”
    行者深深的唱个大喏道:
    “多承举荐,就此进去罢。”
    道士说:
    “且少待片时,你在这里坐下,等我两个把公事干了来,和你进去。”
    行者道:
    “出家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有甚公干?”
    道士用手指定那沙滩上僧人道:
    “他做的是我家生活,恐他躲懒,我们去点他一卯就来。”
    行者笑道:
    “道长差了!僧道之辈都是出家人,为何他替我们做活,伏我们点卯?”
    道士道:
    “你不知道,因当年求雨之时,僧人在一边拜佛。道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谁知那和尚不中用,空念空经,不能济事。后来我师父一到,唤雨呼风,拔济了万民涂炭。却才发恼了朝廷。说那和尚无用,拆了他的山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乡,御赐与我们家做活,就当小厮一般。我家里烧火的也是他。扫地的也是他,顶门的也是他。因为后边还有住房,未曾完备,着这和尚来拽砖瓦,拖木植,起盖房宇。只恐他贪顽躲懒。却是不肯拽车,所以特着我两个前去查点查点。以防万一。”
    行者闻言,扯住道士滴泪道:
    “我说我无缘,真个无缘。不得见老师父尊面!”
    道士道:
    “如何不得见面?”
    行者道:
    “我贫道在方上云游,一则是为性命,二则也为寻亲。”
    道士问道:
    “你有什么亲?”
    行者道:
    “我有一个叔父,自幼出家,削发为僧,向日年程饥馑,也来外面求乞。这几年不见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来顺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地方。不能脱身,未可知也。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
    道士道:
    “这般却是容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滩上替我一查,只点头目有五百名数目便罢,看内中那个是你令叔。果若有呀,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
    行者顶谢不尽,长揖一声,别了道士,敲着渔鼓,径往沙滩之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那和尚一齐跪下磕头道:
    “爷爷,我等不曾躲懒,五百名半个不少,都在此扯车哩。”
    行者看见,暗笑道:
    “这些和尚,被道士打怕了,见我这假道士就这般悚惧,若是个真道士,好道也活不成了。”
    行者又摇手道:
    “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
    众僧们听说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道:
    “不知那个是他亲哩。”
    行者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
    “老爷不认亲,如何发笑?”
    行者道:
    “你们知我笑什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出家。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怎么与道士佣工,作奴婢使唤?”
    众僧道:
    “老爷,你来羞我们哩!你老人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知我这里利害。”
    行者道:
    “果是外方来的,其实不知你这里有甚利害。”
    众僧滴泪道:
    “我们这一国君王,偏心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
    行者道:
    “为何来?”
    众僧道:
    “只因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此处,灭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们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许补役当差,赐与那仙长家使用,苦楚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
    行者道:
    “想必那道士还有什么巧法术,诱了君王?若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旁门小法术耳,安能动得君心?”
    众僧道:
    “他会抟砂炼汞,打坐存神,点水为油,点石成金。如今兴盖三清观宇,对天地昼夜看经忏悔,祈君王万年不老,所以就把君心惑动了。”行者道:“原来这般,你们都走了便罢。”
    众僧道:
    “老爷,走不脱!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乡村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若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级;无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我们没奈何,只得在此苦捱。”
    行者道:
    “既然如此,你们死了便罢。”
    众僧道:
    “老爷,有死的。到处捉来与本处和尚。也共有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苦楚。受不得厓煎,忍不得寒冷,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只有我这五百个不得死。”
    行者道:
    “怎么不得死?”
    众僧道:
    “悬梁绳断,刀刎不疼,投河的飘起不沉,服药的身安不损。”
    行者道:
    “你却造化,天赐汝等长寿哩!”
    众僧道:
    “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受罪哩!我等日食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到晚就在沙滩上冒露安身,才合眼就有神人拥护。”
    行者道:
    “想是累苦了。见鬼么?”
    众僧道:
    “不是鬼,乃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但至夜就来保护。但有要死的,就保着,不教他死。”
    行者道:
    “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教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保护怎的?”
    众僧道:
    “他在梦寐中劝解我们,教不要寻死。且苦捱着,等那东土大唐圣僧往西天取经的罗汉。他手下有个徒弟。乃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专秉忠良之心,向与人间报不平之事,专是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道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哩。”
    行者闻得此言,心中暗笑道:
    “莫说老孙无手段,预先神圣早传名。”
    他急抽身,敲着渔鼓,别了众僧,径来城门口见了道士。那道士迎着道:
    “先生,那一位是令亲?”
    行者道:
    “五百个都与我有亲。”
    两个道士笑道:
    “你怎么就有许多亲?”
    行者道:
    “一百个是我左邻,一百个是我右舍,一百个是我父党,一百个是我母党,一百个是我交契。你若肯把这五百人都放了,我便与你进去;不放,我不去了。”
    道士道:
    “你想有些风病,一时间就胡说了。那些和尚,乃国王御赐,若放一二名,还要在师父处递了病状,然后补个死状,才了得哩。怎么说都放了?此理不通,不通!且不要说我家没人使唤,就是朝廷也要怪。他那里长要差官查勘,或时御驾也亲来点札,怎么敢放?”
    行者道:
    “不放么?”
    道士道:
    “不放!”
    行者连问三声,就怒将起来,把耳朵里铁棒取出,迎风捻了一捻,就碗来粗细,幌了一幌,照道士脸上一刮,可怜就打得头破血流身倒地,皮开颈折脑浆倾!那滩上僧人远远望见他打杀了两个道士,丢了车儿,跑将上来道:
    “不好了,不好了!打杀皇亲了!”
    行者道:
    “那个是皇亲?”
    众僧把他簸箕阵围了,道:
    “他师父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朝廷常称做国师兄长先生。你怎么到这里闯祸?他徒弟出来监工,与你无干,你怎么把他来打死?那仙长不说是你来打杀,只说是来此监工,我们害了他性命,我等怎了?且与你进城去,会了人命出来。”
    行者笑道:
    “列位休嚷,我不是云水全真,我是来救你们的。”
    众僧道:
    “你倒打杀人,害了我们,添了担儿,如何是救我们的?”
    行者道:
    “我是大唐圣僧徒弟孙悟空行者,特特来此救你们性命。”
    众僧道:
    “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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