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书店

第41章


    “生理性内分泌失调?”徐康桥坐在蒋柏烈诊室的黑色皮椅上,挥舞着手中的病历本,有些忿忿不平,“你能相信吗?我昨天刚经历了虚惊一场,今天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竟然告诉我‘那个’迟迟没有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你们医院的水准了。”
    蒋柏烈一言不发,他聚精会神地转动着显微镜目镜下面的转盘,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十分重要的科学研究。
    “医生?!”徐康桥尖声喊道。
    “嗯?”他的声音有点沉闷,像在敷衍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她快要抓狂了。
    “在听,在听,”蒋柏烈的右眼仍然紧紧地与目镜粘在一起,“你的‘老友’一直没来,由于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状况,所以你误以为自己是‘中奖’了。结果你很愚蠢地立刻把这件事知会了那个可怜的书店老板,你们一起商量了一个晚上才得出必须要去买支验孕棒来验一下的‘高明’结论。然而,在强大的科学面前,你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愚昧和愚蠢。最后,当医生告诉你说你是因为长期缺乏性生活而导致内分泌失调的时候,你又开始质疑我们的职业操守……”
    “……”
    “你说,”蒋柏烈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我总结得对吗?”
    “……”徐康桥咽了咽口水,无话可说。
    “怎么样,‘重获新生’后的心情如何?”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竟带着一点点伤感:“说真的,我本来以为,那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昨天晚上我才忽然意识到,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蒋柏烈的表情,就像是看到窗台上那盆快要干涸的仙人掌竟然开出了一朵爱的小花。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自己好像也还没完全理清楚自己的情绪,”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我本来觉得要跟孔令书回到原来那种普通的关系很简单。因为我们本来就不不算是朋友——”
    “——不算吗?”医生挑眉。
    “他顶多算是……朋友的朋友。”
    “可是你们住在一起。”
    徐康桥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有点咬牙切齿:“那是因为我跟他的公寓都在装修!他是房东,当然要解决我的住宿问题!说到这点就觉得很来气,他竟然叫我住地下室!”
    “那其他人呢?”蒋柏烈又问,“你不是说整栋楼都炸了吗?”
    “不是整栋楼,爆炸是发生在我隔壁,所以最厉害的是最上面的三层,下面没事。”
    “那其他受影响的租客也是住在地下室吗?”
    徐康桥愣了一下:“没有。隔壁那家爆炸的不知道,四楼的两家似乎都退租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为什么你没有退租搬到其他地方去?”
    “我……”徐康桥愣了愣,“这不太好吧……刚签了合同,而且他也说装修期间不会收我房租。”
    “那你们就是朋友啊,”医生一针见血,“不然你就跟其他人一样搬走就好啦。”
    “可是……”她努力在为自己找着理由,“可是他房租收得很便宜!”
    “有多便宜?比外面便宜多少?”
    “这……”她讶然地张了张嘴,“我是没有具体算过,但是!这间公寓就在书店楼上也!住在书店楼上有多方便,要找书、找资料、找人聊天什么的,随时随地都可以。”
    “那你们百分之百是朋友。”医生很肯定地得出结论。
    “……”徐康桥觉得自己已经乱了思绪,“哎呀,朋友就朋友吧,不过是很不对盘的朋友!”
    蒋柏烈耸了耸肩,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
    “我是想说,”虽然被医生打了岔,但她还是很艰难地找回了原来的思路,“我以为我们不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可以很自然地恢复原来的那种关系。但我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是经过了昨晚的这件事,我忽然觉得,原来有些事情发生你不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就好像在皮肤上多了一个纹身,没有那么容易擦掉。”
    蒋柏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你成熟了。”
    “……”徐康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要总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好吗?能不能给我一点有用的建议?”
    医生眯起眼睛看着窗台上的那颗仙人球,徐康桥以为他是在认真地思索着她的问题,谁知道在沉默了两分钟之后,他忽然说:
    “那上面真的长出了一朵爱的小花是吗?”
    傍晚时分,徐康桥回到书店,没有注意到老严、小玲和齐树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八卦和怪异。门口的风铃响起,董耘吹着口哨牵着狗走进来,然后,在看到她的瞬间,立刻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往门口走去。
    “董耘!”康桥叫住他。
    董耘在门口停下来,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嗨,康桥……”
    她挑了挑眉,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董耘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有话跟你说,跟我下来。”说完,她转身走下地下室去。
    董耘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老严、小玲和齐树一齐直勾勾地盯着他,因为上一次徐康桥说这出句话之后,那个被她叫下去的男人被宣布即将要当爹了……
    董耘望向天花板,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又抱起March,狠狠地亲了它一下当做正式告别,然后,他把March交给老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入地下室。
    “这么说孩子不是老板的而是董耘的?”小玲义愤填膺地说。
十二(下)
    “随便找地方坐吧,”徐康桥说,“有点乱,明天就要搬回楼上去了。”
    董耘环视四周,除了她那张堆满了衣服的床之外,再也找不出一个适合坐下的地方,于是他决定站着:“说吧,什么事?”
    康桥一边往纸箱里扔各种杂物,一边说:“我刚从蒋柏烈那里回来,回来的路上,我经过我们以前读的那所中学,门口正挂着横幅,庆祝校庆。还记得我们读书那会儿有一年校庆我跟你一起参加了舞台剧吗?那一年你高三,我是高一。”
    董耘想了想,说:“你是说‘威尼斯商人’?”
    “对,”她点头,“你演奸商夏洛克,我演你那个跟穷小子私奔的女儿杰西卡。”
    “啊……”董耘脸上浮现起好笑的表情,像是勾起了他有趣的回忆,“你把作为道具的那条红烧鳊鱼给吃了。”
    “……”徐康桥翻了个白眼,咬着牙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
    “我想说的是,在那之前我是读过《威尼斯商人》,可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杰西卡这个人物。等到拿到剧本,我发现自己的台词少得可怜,于是我又把原著找出来,重新读了一遍,这个时候我才开始认真思考杰西卡。我觉得莎士比亚把她描写成一个为了爱甘愿放弃一切的女人,可是最后她未必有好结果。”
    “……”董耘挑了挑眉,似乎越来越不明白她想说的什么。
    徐康桥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继续收拾杂物:“有时候我会想,可能大部分的爱情到最后都是让人后悔的。”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她耸肩,“只是有这种感觉。我最近甚至觉得,可能命中注定我是结不了婚的。我有时候会想,要是那个时候彭朗没有消失的话,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住在这种……破旧的地下室里。”
    说到这里,她比划了一下,咧着嘴:“应该也不会每天往各种工地或者工厂赶。更不会一个人半夜两点吃着冰淇淋躺在床上看电影……可是我在干什么呢?我想了想,觉得完全想象不到。”
    “……”
    “我会不会已经有了小孩,然后每天就是在奶粉和尿布中生活,周末了带孩子出去玩,逢年过节忙着去各种各样的亲戚朋友家里……”她顿了顿,看着董耘,“你能想象吗?”
    董耘在她那张堆了很多衣服的床上坐下,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她放下纸箱,像是乱了方寸,又像是没了方向,“我只是……我一直在想我的生活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被逃婚、三十几岁了还住在租来的公寓里,没有男朋友,连不小心玩了一夜情的对象都嫌弃我!我就像是一棵仙人掌,没有人要靠近我……我……”
    她用双手捂着脸,声音竟有些哽咽:“我其实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坚强,我只是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担下来,我不想让任何人为我担心……”
    董耘走过去张开双臂抱着她:“好了好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一下子情绪这么崩溃,可是他知道,人的情绪也是一种积累,有时候一旦积累到某一个程度,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就会断裂。
    “相信我,你不是最糟的,”也许他不懂得怎么像蒋柏烈那样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但他至少懂得用最原始的办法安慰她,“比你糟糕的人还多得是,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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