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决(女尊)

第100章


  
  他一直同父君住在冰冷空旷的一个宫殿里,一直鲜少有人探望,不过父君心情好的时候,会同他说许多以前他和母皇的事情,说他是母皇的侍读,从母皇一开始识字便陪在她身边,一直到她成了太女,纳了太女君,他也一直都不曾离开她的身旁,她不知道,他一直都喜欢她,很爱很爱她,他的愿望很卑微,就想这么一辈子陪在她身边,不敢有其他奢求,她也一直拿他当兄长看待。
  
  “我们以前的感情,真的很好。”每当父君陷入回忆,清瘦的面庞都会带着难得的甜蜜微笑,他却怎么也不相信,从记事起,那个对他们一直万分冷漠的母皇,真的留给父君如此难忘的温馨回忆?
  
  “有天她和太女君商议,说要给我寻个好人家成亲,被我听到了,心里很害怕,于是,我做了自己一生最疯狂的一件事,”父君每说到这里时身体都会颤抖:“给她下了药……然后就有了……嗨,小然儿还不懂,父君糊涂了怎么会说这些……你只要记得父君一直不后悔,到现在也不悔,而且你要记住你母皇是个好人,我因下药一事被太女君发现告知先帝,本该处以绞刑,你母皇费了很大的周折才保我不死,且顶着很大的压力生下了你……她一直都对我们很好很好的。”
  
  “骗人,她根本不来看我们。”
  
  “你母皇心里一直有我们。”
  
  “哼,骗人,然儿不信。”
  
  骗人,你骗人,不信,我不信……他紧紧攥着身侧的锦被,喃喃出声,红木案几上的烛火已被窜入木窗的寒风扑灭,偌大的凤坤宫顿时陷入黑暗,而他的梦境仍在继续。
  
  13岁那年,一个永难忘记的漆黑冰冷的冬夜,寝宫内唯一的一盏烛火闪着昏黄的颜色,父君躺在床上,病的很重,弥留之际只有他守在他身边,他瞪圆了凹下去的双眼,瘦削的脸颊泛着了无生气的可怕的铁青色,僵硬的嘴唇一点一点张合着,发出微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的问他:“她来了吗,她来了吗?”
  
  他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不敢告诉父君,此时她正在自己凤君金碧辉煌的寝殿里,其乐融融的庆贺着太女的诞辰,他去找她,但只隔着木格子窗,听到凤君冷冰冰撵他走的声音。
  
  他只能悲哀的看着父君紧紧的盯着他,不住的询问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他的眼也没合上……
  
  自此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变的渐渐冷硬起来,虽然那以后母皇对他一改常态,让他同皇姐和一些大臣的子女接受太傅的教育,偶尔也会关心他的饮食起居,人们都说她对他很好,他暗地里总是嗤之以鼻,回复她的只有毫无感情冰冷的笑容——正如同以前她对他那样。
  
  恍惚间似乎到了他十七岁那年,他独自一人正在书房书写太傅交代的功课,皇姐却从门外走入,看到他,一脸鄙夷,踱步上前,捏起一张他抄誉好内容的书纸,粗略一看,皱起了眉头,朝他的脸甩了过去,洁白的宣纸在他眼前轻飘飘的落下,伴随着皇姐刻薄的话音:
  
  “写的什么啊,让人看不懂,林悠然,我看你应该跟五六岁的娃子一起重新读读私塾,好好练练该怎样写字。”
  
  他轻轻放下紫檀狼毫笔,抬起头,无畏的回视她,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原来皇姐看不懂啊,也是,是该和几岁的幼童一起重新学起,”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狭长的凤目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要好好学学怎样认字,免得以后长大了看不懂大人写的字……对吧皇姐?”
  
  “你!”她顿时恼羞成怒,却被门口一清冷的声音打断:“华儿,退下。”
  
  “母皇。”皇姐慌张行礼,躬身低首退出之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然的一笑,越过书桌客套向她行礼。
  
  “悠然,在姊弟里,只有你,最像母皇,”她含着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半晌,又轻轻摇了摇头:“可惜了,是个男儿之身。”
  
  男儿之身又怎样!男儿之身一样可以顶天立地,做出辉煌的成绩!他绝对不要像父君,到死还在心心念念着一个女人!情感的羁绊,他不要!不要!
  
  蓦然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镂空的铜质熏笼里,燃的正浓的橄榄炭发出微蓝的火光,温暖……而又寒冷。
  
  他默默的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不知站了多久,天空逐渐黯淡下来,黑夜已然来袭,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原来自己已经醉了整整一个白天。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冲动,他想见见情儿,想见见他此刻觉得在世上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一个肯真心对他笑,不会算计他的亲人……这个念头一涌入脑海,他便猛地捞起一旁置于红木衣角架上的斗篷,匆匆披上身,急促的踏入门外似永恒无边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是个可怜人~~~~~
94、隐隐不安 ... 
 
 
  “临!”我用一只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狠狠的抓住胸膛,拼命的压制着那钻心的麻痒,余光瞥见鸿依煞白了脸,站在我身后伸着颤抖的双手,却连碰都不敢碰,好似我是一件易碎品,只是着急的张口喊着我的名字:
  
  “临!天啊,我该怎么办……”
  
  “太医!快传太医!”玉书的呼喝震的他浑身一抖,他猛地一个激灵,似如梦初醒般拔腿欲冲向门口,被我一把抓住。
  
  “……好了,没事了,不用传太医。”胸膛内麻痒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我还来不及纳闷,赶紧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心慌的看过去,却发现手背干干净净无一丝血痕,嗓间也没有半点甜腥的感觉。
  
  “没事了?”鸿依连唇色都惊的雪白,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我。
  
  我平复了下呼吸,冲着他喜笑颜开:“鸿依,你果然鸿福齐天,你看你一来,我就不咳血了!这可真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啊!”
  
  “真的?”他狐疑的看着我。
  
  “是啊,放心,你不走就对了,要不你下回过来,兴许只能看到我冰冷的墓碑了。”我嘻哈道,鸿依顿时气得脸色由白转红,身后的玉书也在嗔怪出声:“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气氛变得舒缓下来后,我喝了药,就提议让鸿依跟我回未央宫,以后的事情还未打算,他就已静静开口:“我说过了,你好彻底了我就会走,在这期间,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的……宫人。”
  
  我的心再次变得沉重起来,玉书却将我拉至一旁,附耳轻言:“来日方长,只要陛下爱惜调养身体,待好了以后——一切好说。”
  
  门外涌入一股冷风,我瑟缩了一下,才发觉南玉书一直穿着宽松单薄的洁白长袍,风透肌肤,他的面色有些发紫,我赶紧举目四望,看到不远处的红木衣角架上挂着一件斗篷,赶紧跑过去捞在手中,三步并两步又跑回来,仔细的披在他的肩膀,小心为他束紧系带,他却猛地抓住我的手,手心温暖的热度却让我如触电般一抖,下意识看了眼身后背对着我而立的鸿依,再次回眸,撞入他如蔚蓝海水般深沉的眼睛里。
  
  “玉书,我虽然没用,但请你相信我,我……”我小声苦恼的思考着说辞,他却轻轻出声:“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胸中变得苦涩,鼻间酸胀难当,连话也说不出来,怕一张口,就会哭出声,只得冲他点点头,他缓缓松开我的手,我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握住鸿依的手,心中百味陈杂,他垂首默默不说话,任我牵着他缓步出门。
  
  一路无话,四下阳光普照,周围被莹雪覆盖的一切,变得如水晶一般的耀眼,脚下积雪在缓缓融化,鼻翼间所呼吸的空气却比落雪时还要寒冷,果然如老言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我看了眼一旁一脸凝重的鸿依,笑了下,想开口说几句话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突然感觉自喉间有一股压力上涌,顿时感觉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黑沉,双腿变得虚软差点没站住。
  
  “临!怎么了!”意识渐渐迷蒙,感觉被身旁的鸿依一把馋住,耳边是他紧张的呼喊。
  
  那窒闷的感觉却在他扶住我的那一瞬间,突然消失不见,眼前也顿时恢复清明,仿佛一切感觉都不曾出现过,我微微皱了下眉,一抬眼撞见他极度担忧的眸子里,赶紧摆摆手,嘻哈道:“我……就想吓你一下,嘻嘻。”
  
  他松开了扶着我的手,略略瞪了我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我却赶紧抓住他松开的手,呼呼直喊冷:“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也不给我点温度,我其实……刚才真的有点冻晕的感觉。”
  
  他闻言赶紧回握我的手,不停的揉搓,我笑了下,心中却渐渐沉重起来,刚才的感觉,让我逐渐的不安起来,下意识觉得,恐不是个好兆头。
  
  我扭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鸿依,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以前不好好珍惜呢……他躲闪着我的目光,皱紧眉头,低声喝道:“别用这种眼光看我!”
  
  看一眼,少一眼,我突然冒出这么个离谱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赶紧撇过头不再看他,不知不觉间,高大巍峨的未央宫已在眼前,庄宁肃穆,我们沉浸在它浓重阴冷的暗影下,隐隐看到太阳胆怯的躲在他背后,迟疑的不敢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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