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凤为凰:将军的下奴

第67章


杂役喂马的时候,在地上掉了小半块豆饼。豆饼是那种新鲜的好像是刚出锅的,隐约冒着热气。只要他再往前爬一点,努力伸手,说不定马上就可以够到。
当他几乎就要达到目的的时候,那杂役却去而复返。他吓得急忙缩手,那杂役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眉头不展,又将马棚里收拾了一番。
一些新掉落的马粪连带着那半块豆饼都被杂役用簸箕收走了。
顾尘羽难免沮丧,豆饼混了马粪并非不能吃,他以前就偷吃过,味觉与人不同的他并不觉得那种东西多么难以下咽。但是现在堆垃圾的地方是他完全够不到的,脖子上的锁链限制着他不可能爬出马棚。
正在此时,一个宫装女子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行来。那宫女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唯恐鞋子沾了地上的泥水。她行到马棚之外,眉头微蹙以手掩鼻,对那毕恭毕敬等着的杂役抱怨道:“都让你好好收拾,怎么还是这么臭?一会儿太后殿下要亲自过来,哪受得住这种脏乱?同样是马棚,宫里的比你们这干净多了。”
“程尚宫行行好吧,小人已经里外收拾过好几遍,养马的地方住的都是奴畜,怎会不臭呢?太后娘娘怎么想来这种地方?需要用马,让小的牵过去就是。”
顾尘羽知道程尚宫是太后身边颇有身份的女官,平素都是有好几个小宫女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比大家闺秀还有架子,自然是受不住马棚这种污浊地方。他与那杂役一样稍稍有些好奇,为何太后殿下会亲自过来。
此处是鹿鸣苑的行宫,建制远不如都城内的宫殿奢华。从疏于修缮的马棚就能窥见一斑,许多宫殿房舍前面都没有铺石板路,杂役太监人手不如宫中充裕,下了一夜的雨各处污泥淤积,打扫起来更是缓慢。
这种天气,看起来阳光明媚,却在地面没有完全干透的时候并不适合出行。否则奴仆侍从们就绝对会劳心费力,还多半是吃力不讨好。毕竟主子们出门或坐车骑马乘轿子,奴仆只能是步行跟从,路上坑洼,光脚的奴畜倒无所谓,衣装整齐的随从们裤腿和鞋子上沾满了泥自然是不舒服的。
“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思岂是你这种人敢猜的?再用清水扫一遍,去领几盘香点上,还有那边堆着的马粪都清理到别处,堆这么近一刮风能没臭味么?”
杂役自作聪明地建议道:“扫了马棚用处不大,马身上都有臭味,还有那边地上的贱奴,一身恶心,比马臭多了。要不小的先将他拖走?”
“还敢跟姑奶奶讲条件?我看你这个末等杂役是活的不耐烦了。”程尚宫杏眼一瞪横眉立目,发火道:“要不是感念先帝宠着你们鹿鸣苑的人,太后才懒得与你们计较,若是在宫中你们这种刁奴早就被狠狠修理。难道你想与地上趴着的那只奴畜一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杂役原本也算是跟着先帝上过沙场,运气好救过驾的小兵,战功换来一条瘸腿,和下半辈子在鹿鸣苑当差闲散无忧。先帝曾当众夸过他的功绩,他恃宠而骄对一般的奴仆都不太放在眼里。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先帝驾崩多年,他的那点功劳也早就被人淡忘。如今太后独揽大权把持朝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伺候太后的哪怕只是个粗使仆妇都有胆子对着别人瞪眼。
程尚宫一番狠话,吓得那杂役不敢再啰嗦。忙不迭又赶紧打扫,还真去弄了香点在四周。如此一收拾,香气四溢,勉强盖住了马棚内牲畜的臭气。
程尚宫没有发话让将地上趴着的贱奴弄走,杂役也学乖了不敢多问,做完了手里的活便老实地站在一旁候着。
顾尘羽心头阴云密布,恐惧已经大过了伤痛。按照太后殿下一贯的行事作风,这次屈尊亲来马棚,又不让人将他这个肮脏的贱奴带走免得碍眼,那十有九成就是专门来折腾他的。
想想太后殿下以往用在他身上的那些恐怖手段,让他不寒而栗。
已经十七岁了,熬了十二年,马上就要年满十八岁,顾尘羽清楚地记得太后许诺过,只要他活到十八岁就给他自由。这种听起来很假很渺茫的希望,其实已经不知不觉间变为了他在无论多么痛苦屈辱的时候,都可以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他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伤病交加,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受重伤,或许真的会死,多年苦熬功亏一篑。不过真就这样死了,会否能与亲人团聚呢?
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通禀:“程尚宫,太后娘娘刚才行至留虹殿,忽然身体不适,就进殿休息,不过来马棚了。太后娘娘吩咐您将那奴畜带去留虹殿听用。”
程尚宫松了一口气,对那杂役说道:“你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好,刚才姑奶奶还怕这地方又臭又脏的让太后殿下不喜,结果殿下不过来了,你也逃过一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迅速将那贱奴洗刷干净,别让太后殿下久等。”
杂役立刻将马棚的几个奴仆都叫了来,七手八脚用刷马的工具将顾尘羽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洗了一遍,动作只求速度全然不顾他身上绽裂伤口。
程尚宫就在边上看着,觉得哪里洗的不干净就让他们再洗。如此折腾一番,眼看着顾尘羽似又要昏迷,她只好无奈地吩咐那小太监回去取了个药瓶过来。
顾尘羽知道那药瓶里装的是一种特别为他制作的药。吃了之后能让人一直清醒着无法昏迷,相应的感觉会更加敏锐,伤处痛苦难当。而且药效过了之后,全身剧痛手脚酸软几日几夜都未必能缓过来。
每一次,太后殿下需要他听用之前,多半都会给他吃这种药。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他清醒着受更多折磨而已。
留虹殿外种着几株桃树,原本已经是长出了花苞,却被昨日暴雨淋得七零八落,一地粉陷入污泥。
此时此刻却无人有兴致为落花感怀,太后殿下若出了半分差池,这里所有人都只要陪葬。
番外:北周旧事(叁):听琴
程尚宫让小太监牵着顾羽跪在殿外等候,她在外边擦净了鞋子,收拾好妆容才入内回禀向太后请安。
不多时,程尚宫再次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一个抱着一把琴,一个端着琴桌,就在顾尘羽身前将各种精致物件放好。这些物件与几乎赤身luo体伤痕累累的顾尘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一直服侍太后的那些宫女太监却是习以为常。
程尚宫一脸冰霜地对着顾尘羽吩咐道:“昨夜雷雨交加,太后殿下睡的不安稳,现在想听琴曲。贱奴,算你走运,快点弹琴吧。太后不说停,你就一直弹,反正你会的调子多,别重样就行。若是重样了就照老规矩罚,重一次五十鞭子。啧啧,打哪里好呢?”
有个锦衣太监阴损地接口道:“奴才看这奴畜前胸后背都打得没好肉了,不如就打他大腿内侧。”
这太监最会溜须拍马,在太后面前哗众取宠卖乖弄巧讨得一点欢心,小小年纪就升为了四品太监,能常随太后出行。可惜这太监自幼净身,稍与宫女们走近了嘴上沾点便宜就被侍卫们嘲笑,说他根本不是个男人还想着勾搭女人是自不量力。说起来还不如那个经常被指派去服侍女客的奴畜有艳福,但凡被那奴畜服侍过的女客,个个都贪恋万分,总想着再求太后殿下赏赐与那奴畜过夜……
所以在宫中的时候,顾尘羽没少被这个稍有些权势的太监暗中整治,被那太监剥了衣物当众羞辱,鞭打在私处诸如此类。折腾人的法子也就那么几样,比起太后殿下还差得远。
对于弹琴曲子不重样,顾尘羽还算是有点自信的。只要身体撑得住,不昏迷不停歇便能做到。当然即使是做到了要求,他仍会挨打。太后想打他的时候,根本不用任何借口。
那一天,好几个人虎视眈眈盯着他等他出错,他则是全神贯注强大精神,在殿外一直跪着弹琴整整一日从早到晚。全身冻得冰冷,双腿跪得麻木,伤口从痛得撕心裂肺到几乎僵硬无觉,相比而言双手弹得破皮流血已经不算什么。
他甚至还能听见几个老太监闲极无聊低声议论的事。
这是几个没资格站入留虹殿内服侍的老太监,大冷天里衣衫单薄地在殿外廊子里候着,也许站一天都不会有人吩咐他们做任何事,但是主子们的排场必须有这么多人随时听用,所以他们无论多么不情愿,也还是要站着充数。
鹿鸣苑比不得宫中大内那般严肃,反正主子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有那么一个半个人当差的时候闲聊两句,无人会追究。
一个老太监倚老卖老对另一个显摆道:“从二十年前我就在这里当差,比宫里舒服多了。最近主子们一年也就来那么几次,平素大家就是吃喝玩乐闲呆着,外边那些乡绅地主也没咱们这样舒服。”
另一个叫苦道:“清闲是有的,没见油水可捞。主子们不常来也没有人打赏啊。”
“唉,说的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前皇室宗亲男丁兴旺,隔三差五就有王公子弟来这里玩玩……记得那年摄政王殿下来的时候。”
“嘘,你活的不耐烦了?看看那只拴链子的奴畜……听说就是那人的儿子,都被整成这样了。殿里那位主子的脾气和忌讳,咱们可千万要小心。”
“话说回来那奴畜竟然弹琴弹的这么好,与他父亲差不多呢。”
“你这大字不识的老货还懂得听琴?别是又吹牛吧。”
“我可不是吹牛,而是正儿八经听过那奴畜的老子弹琴呢。当年太后娘娘还未与先帝正式成亲只是订婚过礼,娘娘与几个闺中好友踏青游玩遇到下雨恰在殿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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