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汉纸归(豪门)

63 这眉头那么重 这思念那么浓(4)


    舒妤两年没有回国,添添的童年几乎都在伦敦度过,那位“奇怪”的先生近来也一直留在英国积极复健,两年前的车祸除了让他脑子不太好使外,身体机能并没有缺损。
    她决定回国走走。
    添添有许谦益照顾,余阳有温思懿看着,自己回去整理整理东西,再为接下来的生活做些安排。她的计划中,有可能会把添添送回国,毕竟S市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那边的教育资源也很不错,添添回去,生活上不会有太大不适。况且,她这两年避居伦敦,很大原因就是为了陪伴添添成长,她如今的工作、收入,多半倚靠许家扶持,与她一贯强调的“独立性”稍有相悖,回去S市,工作方面可以更独立些,凭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养活添添。还有一点私心的念想是,添添的爷爷几番来邮电,说是想念孩子,她很能体会这种感情,就譬如她自己,离开孩子一会儿,便魂不守舍。毕竟在S市,在湘章,添添还有亲人,她不忍让爷孙骨肉太疏离。
    出发时,正赶上温思懿有事,没来送她,火急火燎地给了个电话,千叮万嘱要注意的事项,就像很多年前,她初入社会,温思懿那样细致地照料她的生活。
    “思思,我……”她顿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有回国定居的想法。”
    电话那头,很简短的沉默过后,是温思懿的叹息,和迟来的微笑:“小妤,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会为添添做最好的选择……”
    有点暗示的意思,温思懿说话向来滴水不漏。
    她温温雅雅地笑:“思思,你什么意思呀?”
    “没,没别的意思,”温思懿也大笑,“就是在想,你……你是要避开他呗!”
    “谁?”她故意笑问。
    “你说谁?那个混蛋在伦敦复健,许谦益不让他回去。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蠢的跟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你说他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偏偏不记得我结婚了生孩子了,却硬掰着我小时候翻墙头摔下来磕掉两颗门牙那事儿?”
    笑容在她脸上晕开。
    行李并不多,她一个人足以应付。挂断电话之后,才发现时间过的太快,她和温思懿的话题,已经可以从“很多年前”说起来了。
    突然有些惆怅。
    机场扩音声电在不断地催:“舒妤女士,请快登机!”
    她挠了挠头,回身时,岁月把她浸成了少妇的摸样。
    墨镜里回旋着伦敦最后的景。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一样,千变万化,手指轻轻一转,晃出了光阴的样子。
    这一走,带了满路风尘。
    她在S市住了三天,一点没闲着,会亲访友,看以前的同事同学,劳累的很,简直可以说是身心俱疲,——身体奔波的劳累,心理……就像把过去的回忆放在洗衣机里搅一搅,再重新晾在阳台上一般。每一次的旧友聚会,都能毁了一天的好心情,——她大概是太老了,太容易被“回忆”打击。
    索性的是,回来头天还好,原本以为两年没住的旧屋清洁起来又得搭上一天时间,累的抬不动胳膊也换不来晚上浅浅一觉,江南雨季太多,从前的衣物估计都在潮湿的季节出了霉,收拾起来会更累。这两年旧居是有人打理的,逢着好天气阿姨会来帮忙晒晒衣物,但频率并不多,她这次突然回国,也没有通知任何人,估计家里还没有人收拾。
    回家的时候却大出意料。清洁公司已经在扫尾,见到她,很贴心地递上业者的微笑。她惊讶问道:“谁叫你们来的?”
    是余先生。
    舒妤微愣,很快又笑,真没想到。
    许谦益的电话在晚饭后打过来,她接起时,那边早就笑开了:“小妤,你什么时候把他送回来?很不好,我奉命监押他复健,怎么又被跑了……你大哥会找我麻烦,‘他’在吗?让余阳接……”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余阳?他不是在伦敦?许先生,我这次回来轻装简从,没有带太多行李——尤其还是余先生这样连箱子都塞不下的大件……”
    那边笑声很响。
    他们好像在度假,有温思懿的声音:“小妤,你记得把他绑回来啊,我们说话不管用!添添在这边生闷气呢……你们这是要补‘蜜月旅行’?哈哈哈哈……”温大小姐笑声太飞扬,舒妤在这头几乎也蹭到了海风的感觉,他们那帮闲人,想必是在海边逍遥。
    余阳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而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好似只有舒妤,才是他唯一能够捡拾回忆的亲人。
    她想起两年前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圆月高悬,她以“许如仪”的身份回到S市,在机场一个人独行,把行李撇到一边,蹲下放声大哭。
    回忆之城,暗香盈袖。
    只是,她少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从容走过匆匆即逝的少女时光。还没有踏出大学校门,就因为各种原因,仓促订了终生。那本是她不愿意的。
    如今,也是在这座城市,她终于可以安静地坐在阳台上,喝一杯咖啡。然后,从容坐看行云流水。
    那是她亏欠自己的。
    照着行程安排,她去湘章看过二老,带去了添添的很多照片和影像,余老先生很高兴,一个劲地拉着她闲聊,让她陪着下棋。
    短短两年时间,老人双鬓更白,好在精神不错。说起余阳时,她怕老先生担心,便告诉他,余阳很快就会回来,谁料老先生叹气,随后很淡然地说道:“他身体还好吧?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现在这个年纪,正是压力最大最难扛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好在我们这两老的不需要你们照料,保姆护工都做的特别好,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至于添添……小妤,养他困难就跟我说,爸这边还有些梯己,给孩子留着做教育基金……”
    她很感动,却终是怕老人早已料着了什么,便有意试探:“那余阳……他的案子,其实已经结了……”
    “他身体还不错?”老先生笑笑:“小妤,你别瞒我啦,我也是在商场上混过这么多年的,要是连这点消息都拿不灵透,当年早就被人坑死……我装作不知道,就是不想让你太有负担,余阳他妈妈,我一直瞒着,只说那个孩子是出去办事了……怎么样,车祸有什么后遗症吗?”
    舒妤大怔,没想到老先生早已了然一切。他对余阳情况的掌握,只怕比她自己还要早。
    她搪塞了几句,对老先生有些生愧,便匆匆告别。
    接下来是更多的聚会,一场接着一场,人虽没闲职,却比她当年混迹职场应酬更多。
    轮上F大的校庆,他们这些久已在外的校友都被请了回去。当然有些是回不了的,比如余阳,比如连凯。而她正好人在S市,恰巧逢上母校校庆,又想见从前关系和睦的朋友,便一口应下出席。
    F大是百年老校,这么多年的育才,校友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不乏功成名就者,因此这次规模颇大的校庆,也成了S市的盛景,吸引很多媒体关注。
    走在熟悉的校园小道,梧桐叶子飘落,她有些晃神,仿佛依稀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而她脑子里闪过最多次的那个人影居然是余阳,他当年穿着牛仔裤休闲衫站在宿舍楼下的样子,风吹过,他默默点起烟,还是很年轻很张扬的眉眼。等舒妤从宿舍楼梯上踢踢踏踏焦急地跑下来时,等的不耐烦的余阳很爽快地赏她一颗爆栗,很不满地冲她飞了个白眼:“你要让哥等多久?”
    她不理他,绕过去,坦然开车门,一俯身便坐了进去,霸气吩咐:“来呀,给女王大人开到那家新开的碳烤鸡排去!”
    她媚眼如丝,风吹过时,滑过眼角的好似不止眼泪,更有回忆的味道。
    舒妤抬手,轻轻拭眼角。
    做现场报道的记者满校园跑,其中有一个是她以前的同事,也是F大的校友,老远见了她就打招呼,她笑着回应。
    被老友人扯去了聚会,一桌闲聊。
    都是认识的朋友,就像多年以前的大学时代,饭后上甜点,吃的死撑,校友们情绪高涨,喝了一点小酒,人就开始壮胆了,有几个男生早就是已婚人士,却开始大谈当年的暗恋。甚至有人说到动情处,泪流满面。
    全场起哄。
    气氛很快被调动起来,居然有未婚多情的男生掏出临时的尾戒,向多年前心仪的女生求婚,一时全场high翻。
    舒妤转过身去,不知为什么,心中郁结,很有想流眼泪的冲动。好似那些亏欠她的少女时光终于回来,尽管主角不是她。
    “嗨!小妤!羡慕吗?有你的!!”莫璇璇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开,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大束玫瑰捧花递到她跟前,她故作惊诧:“以前怎么没知道你好这一口??”
    莫璇璇把花扔她身上,大笑:“哈哈哈!我巴不得看上你的人是我啊!奈何……偏偏被人抢了先机!喏,”她将捧花往前一送,“你到底要不要?”
    “谁这么无聊!”
    她笑着走开,临要离开时,喝了点小酒,却被莫璇璇拉住,提议今晚不醉无归,醉了……就住学生宿舍!和她们当年一样,回忆学生生活!
    她竟然难得觉得莫璇璇的提议靠谱,大概是酒精的作用,竟晃晃神答应了。
    一路高歌撒酒疯。
    走到宿舍楼下时,前面一辆欠扁的车竟然打起了转向灯,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趁着酒胆,她倒想过去说两声,没想到那车更横,居然有节奏地摁起了喇叭!
    舒妤索性踢飞了高跟鞋,捋起袖子准备过去,大有开架的气势。
    酒色衬脸红,她年轻的就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
    车主最后摁了一次喇叭,终于大摇大摆地推开车门走下来。
    舒妤赤脚站在月光下,眼神朦胧。
    她听见那人大声说:“你要让哥等多久?”
    然后,一道黑影从眼角晃过,他的手举了起来。
    但是,爆栗却没有如预期那样落在她头上。而是,很暖很暖的温度贴合着她的身体,她突然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她略一挣扎,臂弯收的更紧。
    “我要开到那家新开的碳烤鸡排店去!”
    她擦了擦眼泪,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接了这样一句话。
    夜风很凉。
    原来余阳也会说绵绵的情话。
    “小妤,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他居然有些紧张:“你,离那个唐卓然远点!别整天没事跟他泡在社团!”
    她一惊,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吃醋!!”他的热气蹭着耳际,一股痒意暖暖地窜起来,余阳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我跟你说……老子憋不住了,你怎么回事,啊?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么?还敢和姓唐的走那么近?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你,反正你那么笨,让你自己猜还不知道要猜到什么时候!老子吃点亏,告诉你得了!”
    “为为……为什么?”她咽着眼泪,语无伦次。
    “为什么?”余阳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皱眉:“你八岁那年为什么偷走我的衬衫擦鼻涕,啊?你还问我为什么?”
    那是很年轻的体温与语气。
    她真想提醒余阳,先生,你把记忆丢在哪儿了?为什么你心里的舒妤还在念大学?
    可是她问不出来,眼前的余阳从未伤害过她,——他们没有结婚,在眼前的余先生眼里,他们还年轻,她还在念书。
    那段记忆,被余阳的潜意识完完全全地抹去。
    所以,她也不忍伤害他。
    是不是上天给了他们彼此又一次机会?让时间倒流,命运交给余阳全新的选择,而这一次,余先生做了完全不一样的举动,他终于选择表白,终于选择抢在唐卓然之前把新娘抱走……
    那么舒妤呢?
    她的回答,只能交付时间。
    发香散在暖暖的月色中,酒意上来,她居然趴在余阳肩头睡着了。
    “喂,小妤,还去不去碳烤鸡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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