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蔚蓝

环顾四周，又是同样的风景，可这一次，我却顿住了脚步。为着院前的两棵常青树。
    两棵万年青，一高一矮，一青一黄，树枝上都缠绕着血红色的藤蔓。血红而鲜艳的藤蔓，从树根处开始纠缠，盘枝错桠，密不可分。高的那棵依旧郁郁葱葱，枝叶深青，而旁边矮一点的却枝叶已经枯黄，显然是受不了藤蔓的缠绕。
    恍恍惚惚，我以为那缠绕的红藤就是他流下的鲜血，一时间心里难受得让人窒息。我又想到了倪墨临，那个被我刻意忽视的神。原来，笑着不回想不代表真的没有发生。是不是我的爱，让他觉得难以呼吸，所以，他推开我，想要将我连根拔起，可……我不会是藤蔓啊，我宁愿做他身边和他同舟共济的树，也不会做攀附他而生，让他困扰的藤蔓。
    叶凌正要去找叶蓝，刚好路过，刚好看到正站在庭院里的她，正准备喊她，却发现她神情郁郁看着身前的两棵树，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停了片刻却是转身离开了，出去的时候，将要从这里经过的侍从拦下，吩咐不让任何人经过这里。
    既然你想留给我笑容，让我不要担心。如你所愿，我没有看到你的悲伤。留给你一个清静地，希望你想通之后，能够真的笑出来，而不是勉强自己。阿蓝，哥，希望你好。
    而于蓝身后远处隔了几座宫殿的高楼之上，晔寂站在栏边，原本送走小滴，他登楼俯瞰，正在查视整个皇都的情况，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庭院里发呆的叶蓝。
    “这是你想要的吗？”
    小滴上前抱住他，“你怎么知道我又回来了？”
    “你看到这样的她，不回来，去哪里？惜乐，还有多久？”
    “我也不想的，但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已经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了。我……看不到未来。”小滴，即惜乐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这一次，是不是真的错了？”
    晔寂搂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脑勺，“你也只是想要改革而已，没事，这不是你的错。终究一切因果循环，这一切，不是你导致的。你只是遵了天命而已……”
    “天命？呵……是啊，天命，六界都以为创世神才是最自由的，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有自然规则，即使我是创世神，也改变不了，我能改变，只因为他本就应该那么发展。就像，我无缘无故出生，无缘无故创造了世界……一切好像是无缘无故，但，真的是无缘无故吗？这一切，不过是必然，而我只是刚好遇见而已……”
    “我知道……你不要怪自己了，六界的劫不是你的错，惜乐，惜乐……你知你为何叫惜乐？”
    惜乐颊边带着泪光仰头疑惑看着他。
    “珍惜酸甜苦乐，珍惜眼前的一切……你是创世神，我知你的不自由，所以，即使我是佛，我依然陪着你。不要哭了，我会陪着你！”说着紧紧抱着她。
    惜乐埋进晔寂怀里放声大哭。晔寂张开结界，外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有谁知道，创世神也会委屈地嚎啕大哭。我们都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为什么要勉强自己，要将别人的过错归结于自己？即使是神，也不能完全地无感觉。更何况，所有的神，并不是没有七情六欲。他们只是要求的少而已。
    我们帮不了任何人，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能做的，只是祈祷你能做好自己。终归，成长要自己来，劫，要自己渡。
    等我回过神，找到门口的侍者问了路回到正殿，看到小滴和晔寂相依偎着坐在台阶上晒太阳。我不好意思讪笑道，“皇宫太大了，迷路了……让你们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小滴脚蹬地一跃而起落在我身边，吊着我的肩膀，“不要紧不要紧”转而回头对晔寂挥手，“晚上见！”
    晔寂点头，阳光落满身，温和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好……”小滴拉着我往外跑。
    跑了老远，一口气跑到宫门口，她才停下来。
    我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小滴，你不是人类吧？”其实，原本我是想说，你不是人吧，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索性又加了个字。
    休息了几秒钟，继续往外走，也没有谁拦着，“叶蓝怎知道我不是人类？”
    “人类能这么从深宫内院一口气跑出来，面不改色气不喘的？”
    走到一个小巷子里，一阵白光闪过。
    我扑进她怀里，“惜乐……”
    惜乐推开我，“好了好了，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哭鼻子，丢不丢人啊，你不觉得丢人，也别丢我惜乐的脸啊！”
    闻言，我打量着她，确实，现在我已经18岁了，而惜乐却是15岁的模样，我这么……真是丢死了……
    “有自觉了？走吧，再不走，别人都要饿死了。”
    怎么说，似乎我在惜乐面前，永远是当年那个五岁的小孩子。开口对身边人说话，都会带上‘惜乐说……惜乐说……’
    如今，我18了呢。
    之前听叶凌说过，自从晔寂当了国主，已经在着力改善民生了，但，当我跟在惜乐身后，到了布施的地方，看到眼前的境况，还是觉得心里泛酸。看不到边的宽阔大街，到处都是倒在地上的难民，街边偶尔有用破布扯起的屋子，也都风雨飘摇似乎马上要倒的样子。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真的是皮包骨了。我们一走进街口，看到我们的人一窝蜂冲了上来，那些跑不动的在地上爬，有的还会被踩到。
    惜乐鼓足劲大吼：“都别跑，都别跑，每个人都站在原地，今天每个人都有……”可话虽然说了，却还是有人跑，而旁边停下的人见了，也开始抢着往前挤，“谁再跑，今天你们就都别想吃饭了！”
    这句话下去，终于所有人都停下了，却也不坐下，都站着，伸着手巴巴地望着我和惜乐。那是一双双什么样的眼神？绝望，却又渴望生存，还有一丝麻木……让我想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里面的画面。打开空间戒指，我将里面的糕点吃食一一递给他们。那一刻，忘记了他们很久没有洗澡，忽略了他们身上手上的怪味，跟在惜乐身后，就这么沿街发放过去。
    还没有发到一半，我已经没有吃食了，我拍了拍惜乐的肩膀，惜乐回头给我一个‘安啦’的笑容，拍拍手，顿时有士兵推着装有粥的板车过来。我想起来倪墨临曾经给过我一瓶丹药，那是在我还需要吃饭的时候，还没有……给我的，一颗可以维持好久不用吃饭。我转身对那士兵笑道：“你回去吧，这边我们来，王那边应该正缺人手。”
    士兵犹豫看着惜乐，惜乐低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瓶子，“你确定要用这个？”见我点头，她才对士兵笑道，“你回去吧。”
    士兵低头道，“是！”便小跑着离开了。
    不知用你的丹药干预了人的生死，是不是算是又忤逆了你一回呢？
    我笑着在每个桶中都倒了一粒，用勺子搅了几圈，直到完全看不到了，才乘粥。而惜乐在这期间则让所有人都排成了队。
    “能不能多给我一碗？我奶奶已经四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低头看着那个不及车高的小孩子。瘦瘦弱弱的，满脸菜色，身上被烈日晒脱了皮，嘴唇裂开了个大口子，正在流脓，小孩子说着，嘴唇不经意碰在了一起，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张着乌黑圆溜的眼睛望着我。
    我回头唤住惜乐，“这孩子的奶奶四天没吃东西了……”
    “是吗？你奶奶现在哪里？”惜乐笑着蹲下问那小孩子。
    后面却有人不满了，“七老八十了，都病的要死了，还吃什么东西啊！！！”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不如将这粥给其他人吃，没准还能救活一条命。”
    小孩子哭着大声吼道，“才不会，我奶奶才不会死，奶奶最爱我了，奶奶才不会死，你们是坏人，你们这些坏人才不得好死……”
    “呵……你个小兔崽子，还学会诅咒人了，看小爷今天不弄死你！”另一个胖子卷起衣袖就要揍小孩。
    情急之下，我凝起地上的石子往那人穴位上打去，那人便定在原地，却像见鬼似的看着我，“鬼啊，你不是人……”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惜乐笑道，“你怎么说话呢？连武术都没有见过吗？这个，王妃我也会呢。”说着凝起地上的石子，解开了那人的穴道，“话可不要乱说。”而后转身对所有人道：“如今国家有难，自然灾害连连，你们不自己团结起来，却整日烧抢杀掠，有得抢还好，没得抢，你们就像现在这样等着我来布施。试问，你们想活多久？只想活了今天，明天就全部都去死吗？你们……”伸手指过所有人，“你们当中每个人，在王眼里，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而你们也没有哪一个人有权利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想要生存，在如今的乱世，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对抗老天，对抗自然灾害！”
    惜乐说完，全场寂静，接着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吼声：“团结！对抗老天！对抗灾害！”
    “团结！对抗老天！对抗灾害！”
    ……
    我站在惜乐身边，深深为她的魄力所折服。这就是真正的惜乐吗？
    之后那些骂小孩的人，主动端着粥送到了他奶奶手里。而惜乐组织了所有人，分发了农具，找到还没有被蝗虫肆掠的地方，重新开垦种上了应急的菜。
    忙了一下午，我和惜乐坐在山岗上，看着在田地里重新欢笑着务农的百姓，相视而笑。两人靠在一起，看着夕阳余晖，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