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

第58章


于是,一拍案桌,大声呵斥道:“哼,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不用大刑,谅你不会乖乖招认!来人――”
方玄心知“76号”乃不讲理的魔窟,只得垂头缄言,任凭施刑。幸而他的内功修为已臻化境,一番毒刑,只伤些表面皮肉。在旁人看来血肉一片,他却自知无碍。
且说佘爱珍得知方玄被抓,连忙赶到方家。
“玉玲,是我们连累了方先生,你怎么骂我都可以。”
“事已如此,怪你又有何用?”朱玉玲早已哭得两眼红肿,此际是欲哭无泪了。
“老吴的一些要好朋友还在‘76号’里做事,我会托他们照应方先生的,你放心好了。”
朱玉玲心想,你连自己的丈夫都保不住,我如何放心得下?
其实,佘爱珍的话,并非仅仅安慰之词。吴世保之死,是因为他指使门徒抢日本人的黄金车,事关日本人利益,故尔非死不可。方玄的被抓,仅仅是李士群出于某种顾忌。因而当佘爱珍携带珠宝钱钞去寻找丈夫的旧日朋友时,他们个个应诺,愿意照应方先生。
“能否保释?”佘爱珍得寸进尺。
“不行,无论如何不行。”这些人马上摇头如拨浪鼓,“通匪这个罪名,是不能保释的。”
佘爱珍对张小铁、马阿四恨之切齿。然而他们已经投效李士群,她遽然之间也不便下手。一方面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佘爱珍、朱玉玲大把花钱,买通万里浪等一伙人善待方玄。另一方面,方玄毕竟是上海滩上颇负盛名的算命先生。一般看守,乃至于“76号”内的科、处级干部,常常将他延至主楼客厅里,好酒好菜相待,请他占卜决疑解难。
于是,名虽囚徒,实为清客。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自由。
悠悠两年逝去。这一天,佘爱珍忽然满脸喜色地跑来方家,告诉朱玉玲:“你知道吗,李士群快要死了!”
“真的?”
“是胡兰成先生刚刚告诉我的。大概也是上了日本人的当,中了毒。现在苏州公馆里请各方名医治疗。”佘爱珍激动地说道,“据说症状与老吴那时候一个样子,真是报应!”
“姓李的一死,方玄总可以出来了吧?”
“当然!”佘爱珍笑道,“李士群一死,76号必然闹翻天,方先生就可以乘虚而出了。”
果然,三天后便传来李士群的死讯。
“爱珍,赶快设法让方玄出来!”朱玉玲催促道。
“不忙。”一向急性子的佘爱珍,此时却不急了,“先收拾掉那两个告密的瘟生,再让方先生出来不迟!”
朱玉玲恍然大悟。
张小铁、马阿四得悉李士群这棵大树已倒,心中不禁惶惶然,知道佘爱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慌什么!李士群虽然死了,76号还有主事的人。”王真威安慰道,“佘爱珍虽然心狠手辣,毕竟女流之辈,成不了气候的!”
“师父,你不知道吴世保手下的四大金刚,除了血腥金刚张国震被日本人除掉外,还有三大金刚在奉承那个女人呢!”小铁掌颇有些谈虎色变的样子。
王真威何尝不知此情?他默然半晌,才又言道:“你们毕竟还是76号里面的人嘛,谅他们不敢胡来的。只要留点儿神,没事。”
然而,事情偏偏出在从王真威家里出来以后的路上。两人正走间,突然听得身旁“吱”地一声响,一辆黑色旧轿车已停在面前。这是他俩也曾干过的勾当。心知不妙,正欲夺路而逃,却见身前身后都有人缓缓逼近过来。一面是车子,一面是街面房子的墙壁。上天无路,入地又无门。
车门开处,钻出一个脑袋,正是当年四大金刚中第二号人物、索命金刚顾宝林。
“小铁,大头,别客气,上来送你们一阵!”他笑嘻嘻地招呼道。
在旁边的行人看来,无疑是老朋友巧遇的情景。
然而,张小失、马阿四却瞧得真切,汽车内有两支乌黑的快枪口,正瞄准着他俩的脑袋。
无可奈何,相继钻进了汽车。
汽车飞驰而去。车内,张、马两人被蒙上了眼睛,反绑了双手。
“顾先生,饶了我们吧……”大头阿四的鼻涕也淌了出来,苦苦哀求道。
“快闭住你的狗嘴!”坐在阿四身旁的一条大汉沉声叱道。
汽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七转八转,张、马两人早已猜不出已到何处了。当他们的蒙眼布被人扯掉时,发现已经站在一间宽敞的客厅里。一位年逾三十,头梳横S发髻的妇人,正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张单人大靠背沙发中,抽着“茄立克”香烟。
这位面若冰霜的妇人,自然是佘爱珍了。
“师娘――”两人齐齐跪倒在地,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
“你们这两个不知好歹的瘟生!”佘爱珍的脸,因为恼恨而煞白,“吴先生什么地方亏待过你们?他一咽气,你们就去抱别人的大腿,与我作对?”
“师娘,我们知错了,您老人家饶了我们吧……”两人知道此时抵赖无用,惟有求饶,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知错?若非这般请你们来,恐怕永不会知错吧!”佘爱珍冷笑道,“我且问你们,去姓李的那里告密,究竟是谁的主意?”
“是王先生出的主意。”张小失言道。
“哪一个王先生?”
“就是命相公所的王真威。”
“王真威?”当年王、方两人结梁子的事情,佘爱珍并不知道,因此惑然道,“他为什么要坑害方先生?”
张小铁遂将当年王、方激战横浜桥的事情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
佘爱珍听罢,才算完全明白了当年张、马告密的真正底蕴。然而,两人的背叛行为,她如何饶得!
“哼,王真威叫你们吃屎,你们难道便去吃屎不成?”她顿时脸露杀机,冷然道,“吴先生虽然死了,他立下的规矩,我也不敢破坏。宝林,将这两个瘟生送走!”
张、马闻言,脸色大变,哭道:“师娘,您就饶了我们吧!师娘――”
佘爱珍不屑一顾,缓缓站起身子,向内屋走去。
顾宝林向一旁侍立的两名彪形大汉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两人走近张、马身旁,各自挥起老拳,向着他们的太阳穴处迅捷捣去。
张、马顿时晕死过去,被拖出客厅,塞进刚才那一辆汽车内,向着荒寂的郊外驰去。
“76号”里已经今非昔比。李士群一死,各派力量你争我夺,稍有一点儿实力的人,都想占窟为王,替代李士群空出来的位置。因此,两个喽罗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上层人士的注意和追究。即便有几人心疑佘爱珍,也装聋作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证人既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方玄的“通匪”罪名,当然也就更加“查无实据”了。在佘爱珍的奔走呼吁下,终于跨出了极司非尔路“76号”那一扇令人望而生畏的黑漆大铁门,回到了一别两年半的家里。
他是从“76号”魔窟中得以生还的极少数幸运者之一。
方玄获释的消息不胫而走。亲朋好友,相业同行,纷至沓来。久已门可罗雀的方公馆,骤然热闹起来。
“方先生,真想不到你还是一位抗日英雄啊!”来看望他的同行朋友们赞颂道。他们只知方玄因为替抗日游击队购买弹药而被捕。
那些因为方玄夫妇与佘爱珍交往而颇有微言的朋友,此时也提着慰问品,怀着歉意,前来看望刚刚获释归家的方玄。
“方先生,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民族英雄呀!”这些年已经恢复“元气”的张天笑,也闻讯赶来,看望刚从地狱归来的老朋友,“这两年多,你知道我多么惦念你哟!”
方玄含糊应付着。他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楚。
这两年多时间,课命馆歇业,家中大小人口却不能歇食。只出不进,坐吃能山空。何况,为了在魔窟中图一个苟安,朱玉玲通过佘爱珍孝敬“76号”中的阎王小鬼的钱,数额逾万,几乎荡尽家底。如今刚刚被释放,不容休整,又得重操旧业了。
当年从青城山下来,船经三峡时两岸纤夫的号子声,又隐隐在他耳畔响起。对于任何一个自食其力的人来说,生活长途中的每一步路,都会像纤夫一样感到沉重若千钧。多么想歇一歇,缓解一下浑身的紧张与疲乏,然而严峻的现实生活又不容许停歇。负着沉重的纤绳,攀着狭窄崎岖的山道,绷紧着每块肌肉,缓慢地行进,直至生命的终点。
“方先生,什么时候开业?”朱明生第一次来看望便动问道。
这两年多来,太清课命馆不能开业,他便又在老城隍庙旁边,租房扯起了“问我来”命相馆。这些年,他从方玄处学得了不少东西,其知名度也远非昔比,因而“问我来”命相馆的生意,颇为兴隆。
“朱先生,‘问我来’的生意不错,你就不必再来‘太清课命馆’了罢。”方玄笑道。
“怎么,方先生不要我了?”朱明生也笑道。
“多开一个馆,便多一条生路。何必非绑在一处不可呢?”
“说实在话,这许多年依赖惯了,现在一个人坐镇‘问我来’,总有些空虚不安的感觉,还不如仍归太清馆,在你手下吃一碗省心饭。”朱明生实言道,“何况,你也需要一个合得来的帮手呀!”
朱明生的真挚情谊,很使方玄感动。在见钱眼开的人世间,能有这样一位重情谊而轻名利的朋友,他感到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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