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甜文)

第31章


  
  当初给她起名绵绵,就是希望她能得到绵绵不绝的爱,没有生父给的爱,就由他代替好了。没想到,自己带给她的是绵绵不绝的负累。他知道终有一天这样的噩耗会来临,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却要她来承受。
  想起她儿时扎着两根小辫子,蹦蹦跳跳地声音软软糯糯地叫着“爸爸爸爸”……
  浑浊的眼泪顺着颊边流了下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逆天而行,与命运开玩笑。他一定会,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只做一份工作,只养一对儿女,只守着这一个家。
  可惜他犯下的错,连天都看不过眼。
  那年认识婉儿,他还是单位里的小职员。她初到广州,人生地不熟,他就多加照顾,一回生两回熟,对这个安静淡然的女子好感越来越深,只是她对他始终淡漠。知道她是香港来的,英文不错,他花了很多功夫,托了很多关系,把她安排进一间中学里当英文教师。那时内地英文教师还很缺,她一接手就做得得心应手。他的行为,只换来她由衷的感谢。没有更多。他也不奢求,就这样当朋友也知足。
  他是粗人,配不上她一身傲骨。
  只是那天,他感冒加重,到医院里拿药,看到妇科室前,两眼空洞的她,心就疼了,控制不住多事的自己,他走过去,担心地问她,你还好吗?她的两行眼泪就那样滑了下来。他慌张极了,没有手帕,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给她擦眼泪。这时有个护士拿着张病历单过来鄙夷地说,陈小姐,该你了,请不要耽误我们工作。他顺势看了眼那张纸,写着:人流手术。顿时明白过来了。
  他看着她慌张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双手冰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声音颤抖,“我不敢进去……”他想,她再老练经历再多,也不过是个20出头的姑娘,却要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境与世俗的目光,他说不出自己当时的感受,只知道自己作了个正确的决定,他说,“不敢进去就不要进去了,跟我回家吧。”
  
  他们结婚了。
  
  母亲不喜欢她,不是本地人,性子也不温不火的,怎么看都不舒心。父亲过世得早,母亲独自把他拉扯大,很多时候他都不敢违逆母亲的冷嘲热讽,只好在母亲不在的时候,对她更体贴些。幸而她似乎学校的工作也很忙,还接了很多家教,这些刁难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他才知道,正因为不在意,才不放在心上,就像她对他。她其实是忘不了那个男人的吧。才会不断用工作去麻痹自己。就连女儿出生,也只是尽一个母亲的义务却照顾,并没有多加一分的疼爱。他想,她是爱极了那个人,才会恨极那个人,才会不想睹物思人。
  相反,他疼极了那个小不点。他始终觉得,是因为有自己,才会有这个女儿出现,她就是他亲女儿。于是有婉儿补课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里,他总是带着女儿满广州城的跑,女儿的的笑容,女儿对他的依赖,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他的心。
  
  有一天他载着女儿,在离家不远的那个巷口,终于见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想到把他女儿带走,说要认祖归宗。他气愤极了,三两步就走过去,把骑在自己肩上的女儿塞到婉儿怀里,朝那个男人一拳打过去,“你他妈别乱认女儿,这里没有你女儿,绵绵是我女儿,你他妈的快点滚。”那时绵绵才两三岁,吓哭了。婉儿走过来拉住自己,语气坚定地对那个男人说:“我很好,女儿一辈子都姓苏。如果你还顾念我几分尊严,就请不要再来了。”
  他抱着老婆女儿回家,前所未有的知足。
  
  日子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经济突飞猛进,珠三角好像一下子就暴富起来了,深圳一个小渔村都发展成了大都市,广州的经济也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很多同事都纷纷下海做生意,他也按捺不住,辞了单位的工作,开始经营生意,竟然混得也不错,物质条件一下子翻了好几倍,以前没钱给女儿买的漂亮裙子和糖果,他如今一挥手就是一堆。只是再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女儿满广州城的跑。广州也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老广州了。
  从小套房搬进大别墅,他成了切切实实的暴发户。
  儿子出世,他就结扎了,起名苏惜,要珍惜。
  
  然而他似乎却是从那时开始不珍惜了,他的命运从那一步开始,一错再错。
  何兰清对他有着绝对的崇拜。他在陈婉那里受过多少冷情,就在何兰清那里得到多少柔情。她是柔媚的,热情的,满眼满心都是他。他贪婪这份盲目的爱恋,把她从公司的小职员,升到公司的小主管,副经理,最后更令她成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多少个夜晚,他没在家里过,陈婉似乎觉得理所当然。那天他喝醉酒,三更半夜回到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回去过的家,把睡着了的她挖起来,对她大吼,“陈婉,你到底心里有没有过我!”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可以那样冷静:“心里有没有你,你还不清楚吗?”
  他们离婚了。那天她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家。我能还给你的,只有惜惜。绵绵,我带走吧。
  
  他没想到,向来淡然的她,离婚那天,竟然红了眼眶。
  她答应离婚,他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心底竟然升起一股悲戚。
  
  儿子与他不亲近,他可以理解,他自小只与姐姐亲。他知道兰清对惜惜并不好,在自己不在场的时候更甚。母亲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有时候深夜醒来,他深夜走到儿子的房间,看到对着旧相薄偷偷的哭。他知道他经常这样。然而,除了金钱,他竟然没有任何方式的可以弥补。他用物质,把儿子养成了小霸王。每当对儿子的一些恶行看不过眼却无能为力时,他就会想起那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来,用温温糯糯的声音叫他“爸爸爸爸”……
  只有在深夜时分,某个孤寂的夜晚,他才敢想起他的女儿,以及她。
  兰清竟然和于副理卷款潜逃!整个公司都被亏空了,他在一夕之间,一无所有。那天夜深时分他烂醉如泥地从夜总里出来。恍惚间,想到他还有惜惜,虽然他恨自己,但他还是他儿子,他答应婉儿要照顾他长大的。他立刻跳上自己的车,用最快速度回家,惜惜才10岁,一个人在家,很怕吧……
  
  车祸就这样发生了。
  
  他终身残废,下半生都得在轮椅上度过,还连累了几条人命,他卖了别墅和几处房产,陪光了所有身家,把债务还清。不是没想过死,从那么风光,到如今的废人,他终于受到了上天的惩罚,惟一不甘心的是,他想见她们最后一面,然后把惜惜托付给她,才安心离开。
  没想到,她们回来了。重新回到老城区的旧房子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婉儿还是那么淡然,眼神不悲不喜,仿佛回来接受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知道,绵绵念大学,惜惜上小学,加上他这个废人,她撑得有多辛苦,他知道。
  他不要怜悯,不要成为他们的负累,他以最激烈最暴戾的方式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有一晚,婉儿在收拾好被他弄得破乱不堪的家后,在他身边睡下,静静地说着话。她说,也许我们注定共患难,你陪我度过最绝望的日子,我也会陪你度过最艰难的日子。你问过我心里有没有你。有时候,并不一定要刻骨铭心才叫爱情,平平淡淡、相濡以沫更值得珍惜。你不要再胡闹了,我不会走,绵绵也不会。你不顾及我的感受,也要顾及绵绵的感受,别让她太难过,尤其是她明知你不是她亲生父亲,还愿意回来照顾你。
  放下是从那时候开始放下的,不再执着于死,或者执着于自己一无所有的失落,接受命运的安排。但茅盾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矛盾的,他一定要逼走绵绵,非逼走她不可,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只会变成一个不断填钱的无底洞,她正值青春年华,他不是她亲父,他不要成为她的负担。
  
  她其实很少回家,大学毕业后更是能不回就不回来。他知道他其实是怕惹自己发脾气,即使回来,也是选择惜惜不在的时候回来,她总是贴心地,想要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一年当中就过节回来一天半天,每次都被他骂走,每次她一走,他心里既安慰又失落,她终于走了,离开苏家,离开他这个累赘了,她以后,应该都不会回来了吧,她本来就不姓苏,不必受这些苦。可是下一次见到她笑盈盈的叫他爸爸,心里既气愤又有隐隐约约的欢喜,然后再次把她骂走……
  大年三十那天她回来,他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她了,以为她这次是真的走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她看着他倔强地说:爸爸,我不会走的。
  真傻!如果在儿时,他能给她最快乐的新年,而不是如今的残破不堪,她为什么不走!装满烟头的烟灰缸砸过去时,他以为她会躲的,她以前每次都会躲的,为什么这次不躲。那时她对自己说,苏智中,算了吧。打不走骂不走,这个真的是你女儿,不要再伤害她了。
  只是身体越来越差,就越是不希望她在身边,不想曾经在她心里高大的自己,变成如今要依赖她的废人,矛盾的情绪循环往复……
  两行浊泪不断地往两颊流下,没入白色的枕头里。他颤抖地伸出枯瘦的手,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抚摸,小丫头长这么大了……没想到才刚摸到,她就敏感的醒了,紧紧抓住他来不及收起的手,满眼不可置信的欢喜:“爸爸,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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