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喪神古道具店

第64章


这时,他看到屋檐下有个人影。正好位于暗影下,看不清对方长相,但看得出是名男子。喜藏转头望向小春,他双手捧着包袱,面露微笑。喜藏见小春这样的表情,心中感到纳闷,但他还是提高警觉,以持刀的架式紧握扫帚,一个箭步向前,举起手中扫帚,朝蹲踞在屋檐下的人影劈落。
    飕~
    「……咦?哇~」
    喜藏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住手中的扫帚。动作之巧妙,连他自己也佩服不已,他身后的小春发出「噢—」的一声赞叹,接着响起一阵没什么诚意的掌声。喜藏仍旧摆着防备架式,接着他收起扫帚,以不客气的口吻喊了一声「站起来」。
    「唔……啊?喜藏?小春!你们平安回来啦!有没有受伤?」
    彦次松开抱头的双手,站起身敞开双臂,但等了良久,喜藏和小春都没投入他怀抱,他只好扫兴地放下双臂。喜藏斜眼望着彦次朝他走近,低声说道:
    「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样是非法入侵耶?彦次没回答,小春倒是先抢着说道。
    「哼,你终于沦落为小偷了。」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指的就是这个。山中无老虎,你这个猴子就作乱啦!」
    听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彦次笑容就此僵在脸上。
    「至少可以确认你们的嘴巴没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啦?」小春边解开包袱边问道。
    「不,我不是在喜藏家过夜吗?醒来之后,你们两个都不知去向,所以我向店里的妖怪们打听。结果得知,你们原来是去闯那家伙的巢穴了。」
    真是太见外了——彦次盘起双臂低语道。
    「归咎起来,事情是因我而起,所以应该带我一起去才对……」
    明明没半点骨气,却又讲得气概十足,喜藏毫不客气地训了彦次一顿。
    「不知道是谁睡得跟死猪似的。况且,就算你醒着,也不能带你去。明知你只会绊手绊脚,为什么一定得带你去?」
    「可是,如果可以拿我当诱饵的话,我或许能派上用场吧?」
    下次我会这么做的——喜藏颔首应道,彦次闻言,垂成八字眉,原地蹲了下来。
    「怎样都好,见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看来,彦次整晚都在喜藏家的庭院里等他们两人回来。虽然他擅自披上喜藏的棉袄,但鼻子和手指仍冻得泛红。之所以抱头蹲在地上,可能是因为住在家里的妖怪们整晚都在嘲弄生性胆小的彦次吧。喜藏突然想起刚才小春那别有意图的笑脸,转头瞪着他。
    「我只说『庭院里有人』。可没说是百目鬼他们哦。」
    面对眼前那面露奸笑,一肚子坏水的小鬼,喜藏怒火窜升,像在泄愤似地,转头面向彦次,单边脸颊歪斜,露出嘲讽般的表情。
    「颜料全烧光了。再也不能使用,真是遗憾啊。」
    彦次只有短暂的瞬间,目光游移。他旋即抬起头,以松了口气的表情答谢道:
    「你这么做,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么一来,我就能下定决心了。」
    彦次那没半点逞强,像是真心这么认为的率直表情,喜藏看了,不知为何益发感到怒火中烧。
    「……既然知道我们没事了,就快点滚回去吧。」
    语毕,喜藏朝彦次踢了一脚,想赶他出门。
    「喂,你这是干嘛。竟然把替你担心,一直期盼你回来的挚友赶出家门,你是恶鬼吗?」
    我才是恶鬼——小春在一旁插科打谭,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完全听不见。明明都这把年纪了,还跟小鬼头一样啊?小春对搁置在庭院里的众付丧神说道。
    「本以为店主是个很沉稳的男人,我真是错看他了……」
    锅怪以诧异的语气说道,发梳姬则是毫不在乎地说——这样也不错啊。
    「虽然表情严肃,但也有淘气的一面。这样的落差才可爱啊。」
    「……淘气?你说那样叫淘气?」
    小太鼓太郎似乎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指着一把揪住全身冰冷的彦次,将雪块往他衣服里塞的喜藏。如果对象是两个孩子,还能一笑置之,但眼前是一个已过弱冠之年,表情严峻的男子,以及一个脸色苍白的俊男。这呈现出一幅古怪的画面,看了实在教人笑不出来。
    「这样啊……到头来,原来他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利用我们啊?」
    彦次听完事情的始末后,静静说道。不知道他会哭?大叫?还是沮丧?不管怎样,他的反应一定很大——小春与喜藏原本满心这么认为,但他的回答令人意外,两人面面相。
    「你不是很害怕嘛。就算听到颜料被烧光了,你也不是很惊讶,这整件事弥漫着浓浓的妖气,不是你最害怕的吗?」
    小春与喜藏各自说出百目鬼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可怕幻影,彦次听得全身颤抖,但他并没捣住耳朵,而是一直默默聆听。
    「和妖怪一起生活了半年。比较习惯了对吧。」
    喜藏不屑地暗哼一声,而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的彦次,则是频频摆动双脚,一副静不下来的模样。
    「一点都不习惯……我还是很怕。不过,不管我再怎么说自己害怕,或是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他们也完全不理会我。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白费力气后,我便在害怕的状态下学会冷静。」
    在这方面,你倒是挺想得开呢——小春寄予同情,轻拍彦次的肩膀,但彦次却朝他投以埋怨的目光。因为造成现在彦次如此烦恼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春。
    「不过……听完你们说的话之后,你们不觉得不太对劲吗?因为他至少在两个月前就开始策划这次的事耶?我是在那时候遇见他的。既然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来设计我们,最后总不会像打上高空的烟火一样,昙花一现之后什么也没了吧?」
    彦次提出的疑问,小春和喜藏也曾想过。
    「的确,我也曾经想过。感觉有点虎头蛇尾。但喜藏不是说『这游戏他还想再继续玩下去』吗?考量到那家伙不正经的个性后,感觉不难理解。」
    「他说是游戏,但这根本就不是游戏……真是的。」
    彦次指着自己的身体,长叹一声。虽然他已不再流鼻血,但因为之前在菊屋徒手对付自己所画的妖怪,浑身都是擦伤和瘀青。虽然伤势都不太严重,但可说是满身疮痍。
    「他激起了我的男子气概,我绝不跟他善罢甘休。」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彦次的表情却显得朝气蓬勃,喜藏颇为不悦,嘴角垂落。
    「你那什么表情啊。其实你想袒护他对吧?」
    「才、才没有呢!我才没有想袒护他呢!」
    只不过——彦次话才刚出口,喜藏旋即狠狠瞪向他,他顿感心慌,无法接话。「别激动、别激动」小春在一旁频频摆手安抚。
    「只不过什么?」
    喜藏就像在窥探彦次的神情般,如此间道。彦次的视线从可怕的阎罗王移向可爱的孩子,恢复平静情绪,轻咳几声后,这才道出心中想法。
    「只不过……我觉得借由这次的事件,我看到自己先前一直看不到的事。若说这都多亏那个设计害我们的家伙,实在教人很不是滋味,不过……单就这点来说的话,也确实是如此。」
    「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事?你是指你的懦弱吗?」
    小春在一旁开玩笑,彦次脸色一沉,点了点头。
    「讲得极端一点,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得看人用什么样的说法……」
    「你懦弱这件事,打从你一出生,你的家人应该就发觉了。因为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现在还变得更严重呢——喜藏冷冷地说道。所以我才说,这得看人用什么样的说法嘛——彦次悄声应道。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陷入苦战。
    「……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想做什么、想画什么。与其说没想过,不如说是害怕去想。因此过去我总是敷衍了事,以为只要应付应付,做得快乐,应该就没问题了。」
    其实才没那么简单呢——彦次难为情地轻抚他那一头西洋发型。
    「这还用说吗?只追求眼前的快乐,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
    小春那毫不留情的口吻,先是令彦次频频眨眼,接着突然笑出声来,他点了点头,表情转为正经,向喜藏深深一鞠躬。
    「之前对你讲了许多吹嘘的话,其实我自己也在逃避……」
    真是无地自容啊——听彦次这么说,喜藏就只是不耐烦地睥睨着他。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当一回事,还有,你向我鞠躬,露出那颗难看的脑袋,我看了只会觉得不舒服,别再这样了。」
    是、是——一面哈腰一面抬起头来的彦次,挺直腰杆。表情已恢复成之前那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模样,但小春与喜藏皆看得出来,他脸上微微散发出某种过去所没有的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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