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少女的除魔日记

对于左靥来说，所有的事，好像都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从那一天开始，裴夏死了，而姜诀的身份，白圆圆的过往，她的身世……甚至是那些对左靥来说遥不可及的恩怨情仇，都在一个月之前向她一点一点地揭开。
    一层的真相之后掩盖着另一层的真相，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气说着不同的话语，但唯一相同的是这些话语中的主角——姜诀。
    一切的一切，都因他而起。
    “你还记得，当他登上神座的时候，他是如何说的吗？”穆笙喃喃自语，好像根本没有想要左靥的回答，“‘自今日起，我秉奉天命，执掌光明与生者的世界，是为——光明之主’。”
    穆笙神色猛地一沉，冷笑道：“秉奉天命吗？他也配？”
    “他大概是太得意忘形了，所以忘记了，虽然他是光明之主……但那也只是暂代罢了！”穆笙冰冷道，“他真正的化身，可从来都不是光，而是雷霆啊。”
    听到这个就连连江雪都不曾提及，甚至好像完全不知道的秘闻，左靥惊住了，喃喃道：“雷？”怎么会是雷呢？既然是雷……那么怎么会以光之主的身份出现？暂代……这个还可以暂代的吗？！
    好像听到了左靥的心声，穆笙唇角一勾，声音讥诮：“所以说……这就是运气呵……若不是运气，他又怎么会机缘巧合吞下那庞大的力量而未死，更是由一道普通的雷霆而化出人形，甚至夺去了原本的光之主的命运？登上神座？”
    八千两百年前，被困于封印的“光”不甘寂寞，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冲破了封印，怀着雄心壮志远去。但是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离开封印的那一刻，竟就是它的死期！
    强大的力量从天空掠过，怎么可能不引起当时的强者的注意？
    于是顺理成章地，它被一个强大的妖魔盯上，而后垂涎于它强大的力量，与它大战月余，试图击败它并将它吞噬。但是让妖魔失算的是，就算是刚刚脱离了封印，‘光’的力量依然不是区区一个妖魔能够抗衡的。于是，在妖魔竭尽全力也只是与它两败俱伤后，妖魔终于重伤遁走。
    但就算是这样，妖魔却依然觉得不甘心。于是他鼓起一口气，再度来到那个战场，然后他看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本已凝成人形的‘光’再度化作原型，而那团刺眼至极的光芒中，有一道紫色的雷霆正如同饕餮一般吞噬着它！
    那一场不可思议的吞噬进行得极快，就好像这本就是上天的阴谋，那怀着雄心壮志的‘光’注定要死在这里。
    终于，在光与雷电的交织中，新任的“光之主”出现了。
    他就是曜。
    他秉奉天命，成为了光之主。
    他以为他蒙天恩眷，因为他是在上天的默认下吞噬‘光’、取代它成为光之主。
    但是，有一个最为严重的隐患却是当时的他所不知道的，而那个目睹了一切的妖魔也不知道。
    他注定陨落。
    但是已经做了那样久的王的他又怎么会甘心陨落？于是他妄图回溯时间，逆天改命。既然想要改命，那又怎么会缺得了祭品？作为光之主，人类的王，他爱着人类，所以妖魔便被他送上了祭台。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维护着妖魔与人类的平衡的影狐一族出现了。
    他们试图说服光明之主，但是一意孤行的光明之主又怎么会听他们的话语？于是无功而返的影狐终于想出了一个近乎釜底抽薪的办法。
    ——既然这位光明之主是这样地爱人类与这片土地，想要作为王永远地留在这里，甚至不惜动用禁法将所有妖魔送上祭坛，那么……就干脆让他不再是王好了！
    于是他们入朝，让那位骄傲的王离心离德，最终跌落神座。但他们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位陨落的王最终竟然会那样近乎疯狂地愤怒——他不但屠戮了所有参与其中的妖魔，更是将他曾经的子民也杀了干净。
    入魔陨落的王被天道惩罚，夺去了他的存在，也夺去了他的五感，惩罚他永世在世间游荡；而挑起事端的影狐一族却也没有好过，不但族人被杀得只剩寥寥，就连作为维护妖魔与人类之间的平衡的维序者的超然身份也被天道夺去。
    这是一个阴谋……不，这是来自天道的、针对光之主、暗之主，还有地位超然的影狐一族的阳谋。
    但是姜诀，曾经的曜没有选择，因为他不想死；影狐一族也没有选择，因为他们也不想死。而到了最后，已经没有人能够将这个阳谋说出口了，除了将这一场动乱从头至尾收入眼中的那个妖魔。
    他目睹了曜的出现，也目睹了曜的陨落和影狐的灭亡，甚至目睹了白圆圆和‘姜诀’的出现。
    他就是穆笙的父亲，穆渊。
    尽管在穆渊的眼中，那是一个光明正大，但却让所有人不得不往下跳的圈套，但对于穆笙来说，这只不过是姜诀的咎由自取罢了！
    为了自己的命就要害死其他人的命？笑话！既然有了杀害别人的觉悟，那么当然也要有被别人杀死的觉悟。更何况作为光明之主，曜不但是人类的王，也是妖魔的王。但是他做了什么？他将妖魔送上了死路！就算影狐一族出现力挽狂澜，但妖魔却依然不得不从光明的世界退出，最后成为人类口的不过笑谈的故事。
    他背叛了妖魔，所以他被人类背叛。
    这难道不是顺利成章的事吗？这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七千年过去了……”穆笙缓缓道，“我本来也懒得去理会那个人的事，但是谁想到，突然有一天，你的母亲找上了我。她请求我帮助她将她的存在隐藏起来……至少要骗过那个人的眼睛。然后，我知道了你的存在。”穆笙投来一眼。
    “我本来并不愿意她生下你，因为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穆笙漠然地说着，神情冷静得让左靥心中发寒，“失去了父母庇佑的小妖，总是死得最快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对于还未成年的小妖来说都恐怖无比，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能导致它们的死亡。如果她执意要生下你，那么她不但没有办法保护你，就连她自己她都没有办法保护。那个人能够保护她，但却绝不会愿意保护你……我这样对她说，但她却一意孤行。后来我想，如果是在族地里的话，保护两个小妖也算不上什么问题，所以我默许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穆笙顿了顿，“她在生下你的三年后，骗我闭关，然后带你出了族地。大概……她还是想将你交给那个人吧……”
    “真是……太蠢了……”穆笙叹息着，声音湮没在风声之中，“相信那个人会爱上妖魔的你……真是太蠢了啊……”
    看着沉默下来的穆笙，左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到底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虽然每个人都与她牵扯至深，但是她终究不是局内人，也没有权利说些什么。
    但好在穆笙的沉默并没有太久，只是过了一会儿，穆笙就继续说道：“虽然我曾经答应过她，但是既然她主动离开了族地，那么我与她的约定自然作废，她予以我的恩情我也算是报答过了……”穆笙说到这里，突然皱眉。不想再说下去，穆笙话锋一转，道：“本来我已经不想再理会这件事了……直到两个月前，影狐的最后一个族裔找上了我。”
    “他告诉我，姜诀想要复活白圆圆。”
    “复活？”左靥心中突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是啊，复活。”穆笙似笑非笑，“白圆圆想来也对那个人的想法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才躲了他这么多年。”
    “可是……”左靥激动起来，不解地说道，“如果可以复活的话，为什么妈妈她反而要躲起来？！”
    穆笙冷嗤一声，“你是傻子吗？你难道忘了，这么多年来，有几个是真正死而复生的？！”
    左靥噎住了。
    “看”着左靥的眼睛，穆笙原本空洞的目光竟像是冰雪一样森寒，“你想到了吗——一个都没有！无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真正能够死而复生的，一个都没有。”
    左靥怔怔地坐了回去，良久，才苦涩道：“所以为了保护……他，妈妈才要躲起来吗？”
    “她躲了十四年，”没有接口左靥的话，穆笙继续道，“但是到底还是被那个人找到了，所以在他动手之前，我将你带到了族地。”
    “我劝说她跟我离开，这样姜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到她，但是她说她灵魂损耗太过，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在那之前，她想要见姜诀最后一面。”
    “所以我用你将那个人引来，不但是为了她，其实更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她消散之后就杀了姜诀。”
    穆箫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声，像是故意提醒着穆笙。
    穆笙顿了顿，面色不改，但声音似乎弱了点：“虽然没成功。”
    “总之……”穆笙继续道，“就结果来看，我是失算了。我没想到他竟然是有备而来……鬼魄珠这个东西，我可是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一直恍恍惚惚的左靥听到“鬼魄珠”三个字猛地一个机灵，抬头看着穆笙，失声道：“什么？”
    “鬼魄珠。”穆笙淡淡道：“他用鬼魄珠，终于还是找到了她的灵魂。”
    左靥猛地站了起来，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所有的线索都在脑子里越缠越紧，最终化作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答案。
    “既然白圆圆的灵魂已经被他找到了，那么他必定会选择复活她。既然想要复活，那么总是需要祭品的，但我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了，而且我觉得因为这件事大概也轮不到我管。”穆笙淡淡道，“现在我将这些事都告诉你，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只是想做一个了断而已，因为我以后已经不打算再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了，族地也不会再对你开放，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再去。”
    “而至于那个复活……选择权在你手里。是帮助你的生父复活你的母亲，还是阻止，甚至是旁观……都与我无关。”穆笙抬头指向门外，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站在门边，左靥扶着门框，涩声道：“如果……是复活……他会怎么做？”
    “你真是太健忘了。”穆笙冷道，“你已经忘了林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