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少女的除魔日记

天色已亮。
    直到看到第一缕日光破开云层，左靥才恍然意识到，她竟然同穆笙谈了一整夜。
    恍惚地走出小区，左靥回头望去，想要找到方才穆笙所在的公寓，但却突然发现她已经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究竟是如何走进去，又是怎样走出来的。
    他不想被她找到，而从此以后，她大概再也不会见到那两人了。
    左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惆怅。
    想到这几天的经历，左靥不禁露出一个苦笑。在这两天里，她听到的秘闻，比过去那十七年都要多……而更让人觉得可笑的是，那秘闻都与她的生父有关。所有与姜诀……与她父亲过往有关的事，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这难道还不够可笑吗？
    左靥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
    就算……就算她现在已经无法再恨他，但是她也知道她没有办法再对姜诀像是对父亲那样了。不管……是以什么理由。
    想来姜诀他也是这样吧……
    她是他的女儿，但他不曾养育过她，更是杀了她最爱的人。
    他是她的父亲，但她不曾唤过他，更是杀了他爱的人。
    就好像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环，将她和姜诀死死地扣在这个环里，任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充满了恶意的命中注定。
    这样想着，左靥突然笑了起来。
    ——反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干净了，接下来还能怎么样呢？
    就算她知道暗之主并不会真正死去，可是裴夏已经死了啊。秦卿说过，暗之主的每一次转世，都会完全遗忘掉不属于阿法尔斯的过往。
    当暗之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可以叫做阿法尔斯，可以叫做任何一个名字，但都不会再是她认识的那个裴夏了不是吗？如果没有记忆的话，就算是同一张脸，同一个灵魂，同一个时间，他也不再是她喜欢的那个裴夏了。
    左靥神色淡漠地想着，但脑中却在经意间闪过一张有着金色的碎发，笑容像是阳光一样温暖的脸，还有那句盛着慢慢暖意和喜欢的“因为我喜欢你啊”。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左靥怔了怔，但随即就抛到了脑后。
    望着天空，左靥这样想着。
    她已经没有能够再失去的东西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专心去做一件事了。
    她相信，秦卿一定会给她带来一个惊喜的。
    *-*-*
    虽然并没有去寻找金铃——事实上左靥的确也没有找到她——但左靥带来的消息，也已经足够了。
    听完左靥的话，秦卿沉思良久，最终轻叹一声，抬起头来，“最后依然是来到了原地吗？”
    左靥一怔，然后恍然。
    的确是如此啊，七千年前，因为曜想要逆天改命，所以影狐一族出世，阻止了他；而八千两年后，已经变成姜诀的他想要再次开启逆时之阵，于是影狐再次出现了。
    可是这却不是左靥关心的。
    就算是……就算是姜诀会因此毁掉整个泸城，那又怎么样呢？
    左靥将手按在胸口，黑色妖力凝成的誓约之锁在皮肤下、在血管中流动，左靥神色有些恍惚。她已经太累了，她已经不想再背负这么多了，所以只要做完最后一件事，她就该离开了。誓约只能束缚生者，所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左靥直视着秦卿的眼睛，“关于‘那个人’？”
    那个设计了这一切的，让裴夏永远离开了她的真正的凶手！
    “你还不明白吗。”秦卿轻叹，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伤感，“你要找的那个，自然是世上最后的那个影狐。”
    影狐？竟然又是影狐？
    将无辜的人牵扯进去这一点上，影狐倒是从来都没变过！
    可是为什么会是裴夏？
    为什么？！
    看出了左靥的疑问，秦卿道：“如若他不知道王的身份，还可以看做是对你与王……不，光之主之间的挑拨，但若他其实是知道的，那么……”话语一顿，秦卿微微一叹，突然道：“你可知，王已经醒来了。”
    左靥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秦卿口中那句“醒过来”的意思。
    心跳猛地漏了一怕，无数连自己都陌生无比的情绪好像在这一刻被唤醒，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大声地在她耳畔叫嚣着她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就连身体都好像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复杂而强烈的情绪而颤抖起来。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毫不在意的。
    但是在真正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在听到他的消息之后——就算那个人已经不再是裴夏——她的脑子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所有的理智都离她远去，左靥恍惚间感到“他在哪儿”这句话似乎下一刻就会从自己嘴中脱口而出。
    但是……
    左靥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不知道是因为掌心的痛还是心里的痛让她眼眶一红，几乎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醒醒吧……就算他已经醒来，但是他也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醒一醒……醒一醒吧蠢材！
    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左靥低头这，瓮声瓮气地说，“然后呢？”
    秦卿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劝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只是说道：“若影狐是知道王的，那么他将王的转世牵扯进来的目的就十分可疑了。”好像想到了什么，秦卿慢慢皱起了眉，“不对……”
    电光火石间，秦卿突然想到了在他生前的王与他死后的王对决时，那一直徘徊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因为那气息太过微弱，所以他事后回想才发现不对。
    他曾经以为那是那只影狐的气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影狐一族还会被他察觉到气息，但他也只是觉得或许是那只影狐修炼不到家，但是现在一想，秦卿却猛然发现，那是因为那并不是一道气息，而是两道！而另一道的气息的主人是——艾尔薇拉·卡摩恩！
    秦卿恍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脱轨，向着无法预知的方向驶去。
    竟然是艾尔薇拉？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猛地拂袖起身，秦卿在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扫先前那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慢吞吞的模样，在直起身的瞬间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扑面而来的迫人气势竟让左靥忍不住想要后退。
    看着神色有些愕然的左靥，秦卿缓缓道：“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
    “我曾跪在王的面前，向王宣誓成为他的臣，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会听命于他。”秦卿注视着左靥，目光却好像透过左靥看到了另一个人，“但是最后，在最关键的那一刻，我没能站在王的身旁。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我终究是没能实现我的誓言——那是我作为人类的一生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背了我的誓约。”
    “我不是一个好的臣子，我背弃了王。”
    “我用了七千年的时间来忏悔和犹豫，我发誓，如果能够重来，那么就算最后的结果会违背我身为‘秦卿’的原则，我也要遵从听命于王……但是时间不会重来，所以我注定无法在我活着的时候做一个好的臣子。可是我已经死了七千年了。”
    “我背弃了我生前的王，我不能再背弃我死后的王。”
    看着脸上表情空白，依然没有反应过来的左靥，秦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道：“我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转身离去，秦卿的身影一下子飘向远方，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要从左靥的眼界中消失不见，但他的声音却在左靥耳畔响起，就好像他并未离开。
    “但我最后能够帮你的，大概只有这件事了。”
    “你要找的影狐，就在泸城之内。”
    “他叫兮琤。”
    与此同时，泸城红石区的南面，那一直带着金丝边框眼镜，远远望去严肃正经，就像是白领精英一般的人望着向他驶来的红色跑车，摘下眼镜，慢慢笑了起来。
    斜斜上挑如同狐狸般魅惑的丹凤眼从镜框后露了出来，那人微笑着，只是一个眼神就气质大变。
    但是作为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同伴，程成风又怎么会认错？
    摇下车窗，程成风坐在招摇的红色跑车里，停在那人身前，有些郁闷地看着他，道：“你跑到泸城来干什么？！”好不容易从那堆让他焦头烂额的族内事务脱身逃到泸城，却发现本该是辅助他处理族内事务的兮琤甚至在他之前就已经溜到了泸城，这怎么让程成风不郁闷？
    兮琤笑了起来，眼里却是神色莫测，“当然是为了一件我期待已久的事啊……”
    灰色的狐火从兮琤的掌心窜了出来，将他手心中的眼镜瞬间烧成了飞灰，在他指间消散。
    程成风一惊，一边回头看有没有注意到方才兮琤的动作的路人，一边不爽地说：“你发什么疯？！”
    毫不在意程成风的怒气，兮琤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十分规矩地将安全带系好，兮琤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已经用不到了。”
    “什么？”程成风一脑袋问号。
    无法遏制的低笑从兮琤的喉间发出，兮琤望着窗外，而程成风皱眉看着兮琤的侧脸，敏锐地感到此刻的兮琤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已经用不到了，”兮琤慢吞吞地说，“所以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毁掉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