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记事

这样狼狈的出门李冰还是第一次，沈寄牵着她的手有些汗液，芳草千里，沈寄坐到路边的小草堆上拍拍身边的位子对李冰说，“坐。”
    李冰坐好，抬头看着天，很蓝，白云朵朵，路边放羊的农家小女孩奇怪的看着这两个衣着不菲的人。
    沈寄看着自己的手，问道，“你来川平，是不是陌阳出了什么事情？”
    李冰一怔，开口道，“你是这么想的？我来找你，就是让你为我做事？”
    以前她问过同样的话，她说，“我来了，在你心里，就是为了钱？”
    沈寄没有表示，轻轻笑了声，“李冰，不要和我再说爱了，我爱不起，也经不起你再说不爱。”
    她爱他是为了利用他，为了他的钱，但不是为了他这个人，偶尔施舍他一两场让他痛不欲生的爱事，也是好让他更能安分守己，她以为这是他的求之不得，帝王的雷霆雨露皆是恩泽，他不能反抗，所以她更加肆无忌惮，用些下流的手段让他求饶。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伤的那么深刻，还谈什么爱啊爱的就太下贱了。
    李冰愣了一下，把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沈寄轻声说道，“李冰，容若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呵。”
    沈寄想，原来这就是皇恩，当初爱到抉择时，将他忘之脑后，对其恩爱非常的男子，到头来，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
    太讽刺了，沈寄苍白了脸色，闭上了眼，酸涩感异常，他想着，也许在不久后的将来，某一位佳人提起沈寄，李冰也只是微皱了眉，无奈的抱着怀里美人说道，“提他做什么？”
    沈寄又问，“在你心里，容若可有一席之地。”
    李冰把他压紧在怀里，说道，“我和他之间不像你想的那样。”
    “你爱他么？”
    “不爱。”
    回答很快，都不经思索，同理可得，当年容若落水险些滑胎，她明知道那枚丝蔻对他有多重要，也低下头来讨，如此，他必是还不如容若的，容若如今显然成了旧人，她不爱他，提起他时似乎还很是厌恶，所以在不久之后，某位侍君提起沈寄，想必李冰的态度还不如沈寄提起容若时的神情。
    太悲哀了，真到了那时候，沈寄只想，那位侍君最好别在冉湘面前提他，不然李冰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迁怒到冉湘身上。
    他在床上的时候不会叫出声，和他做就像在奸尸，性子也不够柔软，总是倔的让人抓狂，这样的他除了有一张比较好看的脸，其它在她眼里恐怕都不如意，更何况，她不喜欢他的脸，嫌他太柔弱。
    沈寄看着她半天，李冰毫不避讳，他低下头，说道，“你还是直接告诉我要做什么吧，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的事情我就不会拒绝，何必再说这些话以后让人难受。”
    李冰挑眉，不晓得是什么让他认为，他就只是一个工具。
    因为起来的急，他的头发没有束起来，凌乱的几缕发丝遮掩着他躲闪的眼，李冰靠近了些，想要吻他，他的脸慢慢晕红，微微闪开，轻声说着，“不要这样。”
    李冰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害羞，他是真的不想。
    “为什么？”
    沈寄想起以前听青夙说过的一句话，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你不爱我，不要吻我。”
    “哦？”这是哪门歪理？李冰问道，“能上床，不能接吻？”
    沈寄愣了一下，想想也是，他在李冰面前老是犯二，于是闭上眼慢慢靠近李冰。
    四月的青草地里，偶尔能听见羊咲咲的叫声，他略带羞怯的睁开眼，对面的李冰轻轻吻着他，很轻很柔，温情的让他想哭。
    要是她能爱自己就更好了，他在李冰还没有学会怎样去爱人的时候嫁给她，年华几许，她从来不拿正眼看他，像这样的吻，只有在挽留他时才能出现。
    明明那时候他还能带着一点点小小的甜蜜再给了她一次机会。时隔不过两年，他还是爱她，但是这份爱，只有他知道，是一棵树，只有花，没有果。
    他一直处于一个绝望的位置，是自身权力财富最失败的附赠品。
    她猛地感到一阵推力，沈寄搡开她站起身，四月的天空蔚蓝如许，他说，“李冰，我们回不去了。”
    伤痕累累，可是还不够，没有最伤，只有更伤。
    沈寄踉跄的走在她的前面，月白色的衣服纤尘不染，她从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她的喜好他一清二楚。
    她喜欢权，他可以为她谋天下。她不爱他，他也可以等，在她的生辰，他等在清凉殿，灯火通明的夜晚他煮了长寿面，温了很多遍，她都没有来。
    她以为对他的是爱，其实只是习惯，她已经习惯了有一个了解她的人在身边，猛地失去时她会失落，很正常。
    回去的路上她们第一次没有话说，李冰想到很多话题，可是又不知道他感不感兴趣，沈寄低头走路，丽色眼眸不时飘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手心有点冒汗，黏黏腻腻的，她握的很紧，像怕他猛地逃走。
    有她在的地方其实就是他的牢笼，她并不用怕，所以她是在紧张。
    路过巷口时，她把他抵在墙上，又开始吻他，这次一点也不温柔，吻的他生疼，血腥味很足，李冰抵着他，吻着的空闲问着，“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沈寄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嫁给她以前，他可能会信，嫁给她之后的那四年，只要是其中一天她突然跑来说爱他，他也会信，过了这么久，沸腾的爱意结冰，她再说爱，已经晚了。
    在柳树下结同心结，那时候多傻啊，以为结同心就能永不疑，也不想想，一个结要是能网住情，那天下该有多少恩爱夫妻，沈寄垂眸低笑，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没法交流了，一个拼老命跟他说爱啊爱的，另一个冷静看着，一开口就是，嗯嗯，我信，然后再说，哦，那这次又要我干嘛。
    她之前就不该利用他，娶了他让他进入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她明知落子无悔却也不曾犹豫，报应不爽，看，轮到了吧。
    那个面团现在长大了，不是那个傻乎乎跟着她的小孩子了，她以为打了他再给两块糖，人家就屁颠屁颠的忘了疼，其实不是这样，一个温情的吻太少，可是多了她又没耐心，只好再暴力再给糖，把人家给逼急了，只好躲起来不理她。
    她捧着他的脸，白净的手摩挲着他的唇，“没有你，我真的受不了，真的。”
    “嗯，我信。”
    “不要离开我。”
    “………”他含着笑意看她，浅浅的带着温情。
    没有回答，其实已经明明白白的回答了她，他不愿意。
    她并不意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陌阳？”
    “有点事情，处理好了就动身。”
    “我会在沈家老宅等你，如果你回来了，记得来找我。”
    “嗯。”
    “多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等了良久，他才轻轻恩了一声。
    其实后来他没有来找她，空寂的巷口，李冰走后良久，沈寄才轻声说着，“ 李冰，以后要是爱上一个人，不要再让他疼，你要好好珍惜他，不要让他难过，如果有他在身边，不要提起别的男人……我不恨你……我只难过，在你还没有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时遇上你。 ”
    可惜她没听见，空荡荡的小巷子只有他自言自语。
    在很久之后，李冰想起那天，总是会后悔，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她一定要好好的再看他一眼，这辈子他为了她付出很多，即使是最后一次的交谈也没有埋怨她任何。
    她并不知道容恒把寿命转给沈寄只能让他再活三年，沈寄竭精殚虑，三年的时间没到，已近油尽灯枯。
    他的身体经不起特别大的运动量，即使是猛地坐起也会头晕目眩，李冰不知道这些，所以在他筋疲力竭时还给他用药求欢。
    她以为沈寄表现的和正常人无异，她应该比谁都了解这么一个和自己死磕的人，怎么肯在别人面前狼狈。
    那年，沈寄去洛水，容若要他三颗丝蔻，答应他等他离世，他愿意顶着他的容貌刻上他的胎记待在李冰身边，后来容若回沈家老宅，李冰面对他时虽然觉出有异，到底没有猜出，她的沈寄早就已经死在平川。
    她只以为沈寄的变化是她伤了他的心，所以她加倍的对他好，后来更遣散后宫独宠一人。
    很好，她的柔情全给了别人，沈寄到底是没能享受到一分。
    后世的烟岚记事簿，烟岚史册，沈寄因为诈死离宫，名誉有毁，未能载入，世人只知生在宫中死在宫中的沈君后，至于沈寄，屡屡出现于野史杂谈，生卒年不考，为世经商，名极一时，其它的已无从考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