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皇后之凤泣未央

武帝元朔元年。除夕夜。
    那日晨起便开始忙碌。先是皇帝去太庙祭天，然后位份在美人以上的宫嫔一同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道贺。接下来，便是国宴了。
    我的心绪是茫然而酸涩的，隐隐带点期盼，自从搬去合欢宫。环境倒是清静不少，但皇帝似乎也来得少了些。
    摸着大如草斗的腹部，我安慰自己，并非皇帝有心，或许是他政务繁忙，又或许是因孕不便侍寝的缘故，思来想去，心中仍然浮起丝丝酸涩。
    看着铜镜中臃肿的身材，索性不过多打扮，只着一件宝兰色缎子圆领宽松棉衣，稍稍遮掩隆起的腹部，外着一袭软襟镶嵌毛斗篷，领口是白狐裘围脖，只绣小朵清水百合，佩上一串白玉琢成的浅粉樱花链子，点点碎碎的细小花朵垂在胸前，仿佛我纷纷扰扰的心事。
    今日除夕夜宴之上，为了赢得帝王只怕片刻的瞩目，一众宫嫔自然是卯足了斗艳之心，个个打扮得如三春盛放的花朵，唯恐落了人后头。天气虽然寒冷，但部分仍然只着秋日宫装，只为体现那纤细芊弱之姿，映衬着节日喜庆之意，宫妃们的身上大都是织金的宫装，连那些位份低微久不面圣的宫嫔亦穿着掐金钱的锦衣，放眼望去尽是金闪银烁，兼之环佩珠玉的光芒闪耀辉映，九重宫阙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浮华景象。
    似乎有孕的人，神色总是疲倦，且更加容易多愁善感些，一直到开宴，我的心思都是恍惚不定的，直到素心轻唤了两声，才恍然回首。
    “娘娘，皇上来了。”一直在身后伺候的素心上前，在我的耳边轻轻的提醒道，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几乎是心头一颤，恍惚间感到众人目光齐刷刷向门口望去，目光盈盈所系之处，正是皇上负手踏进。
    经日不见。莹莹的烛光光影里，他依旧是一袭明黄衣裳，大踏步而来，雄健挺拨的身影里带了些冷冬寒凉的气息。昔日的翩翩风姿间倒颇有几分疲惫之像，然而其间皇族威仪风骨却是丝毫未减。
    依依行礼间，众人已是平日最温婉娴淑的妃嫔模样，浅浅含笑，淡淡矜持，隔着满座美酒佳肴，环坐在皇帝身旁，一时间，觥筹交错，丝乐袅袅。
    转眼一杯酒尽，上座上的皇帝仔细打量众人，颇为感触道：“又是一年末了。”他忽而一笑，目光停在我隆起的腹部上：“子夫，最近，可好？”眼波里墨色的涟漪漫到我身上，仿佛是夜色的深沉。
    他的话一落，仿佛一池湖水激起了圈圈涟漪，众人目光直直向我射来，我心中一暖，低声盈盈道，“多谢皇上挂念，一切安好。”
    话音未落，却听见一边端坐的清丽佳人俏皮一笑，娇滴滴的声音自珠翠重叠间漫出：“见夫人神色憔悴，可不是思念皇上呢。”
    句里行间，竟故意将思念二字咬紧，提醒在座众人她这几日的圣恩正浓。
    皇上淡淡一笑，已不在看我，目光缓缓凝在那丽人身上，离我几步远的距离，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绵绵爱意：“萱萱入宫许久，俏皮劲儿却是一点未改。”
    时光缓缓如一潭静水划过，一如我挽不住的流年。萱萱，是王美人的小字，什么时候开始，皇上也开始唤她小名了？
    一霎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擢杯浅饮，麻木的眸中似乎已渗不出泪水，唯有一颗心茫然而疼痛，
    天色欲晚，习习冷风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殿内宴席的谈笑声混着袅袅的丝竹声，不绝于耳。软襟镶嵌毛斗篷软软凉凉地搁在手臂上，不盈一握。欲取斗篷之暖，心里反倒生了凉意。
    我默默垂眸，眼角一瞥之下见殿外天幕绽放绚烂烟花纷纷流落，好似心底一句无声的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