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狂诗曲II

第11章


你肯定有偷偷学过。”
  他不想再解释,重新拿起看到一半的书继续阅读。她凝视着他的脸半晌,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在骗自己,忽然用力击掌:“夏先生,你是天才!”
  他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第一次拉琴的人一下就会这么多,你真的很聪明啊。”
  他完全不吃她这套:“没兴趣。”
  “我以为你很喜欢音乐。”
  “喜欢看电影,就一定要去当导演或演员么。”
  “可是,你天生条件这么好,脑袋还这么聪明,不学真的很可惜。”
  “然后呢。”
  “我敢保证,你就算是现在开始学,也会很厉害的。”
  从他们认识开始,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她只想说服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小女孩喜欢玩芭比娃娃,就要强迫邻居小男孩拿Ken和她过家家一样。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对他露出的眼神充满了期望,也没留意到对方睥睨的眼神中的另一种情绪。
  “而且,我跟你说说小提琴的好处。吃饭以后你想锻炼身体不长小肚子,肯定不能坐下,散步无聊,运动太激烈又对胃不好,这时候该怎么办?”
  “然后呢。”
  这时,火车刚好在一个站放慢行驶速度。这是一个偏僻的小镇,站台上的人寥寥无几,窗外的噪音小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快要攻克他了,无心留意外面的景色,只是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热切地说道:“然后,你就可以站着拉琴!它和钢琴不一样,你可以带到任何地方去,还可以用任何姿势演奏。这可是结合了减肥、艺术、品味为一体的……”
  话没说完,一片阴影压下来,嘴唇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跳在这一秒完全停止了跳动。车窗外也变得更加寂静无声。她惊诧地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他拨起她的下颚,轻轻地吸吮着她的唇瓣。他的鼻尖触碰着她的脸颊,过近的呼吸唤醒了迟钝的心跳,心脏却开始严重心律不齐。
  直到火车完全停下,弓子滑落在地。她才惊恐地退开,弯腰将它捡起。
  “终于说完了?”他扬了扬眉,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回靠背,重新开始读书。
  刺目却不灿烂的阳光射入车厢。他的侧颜轮廓如此分明,被阳光刻印出峡谷般的倒影。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颜色很淡,几近透明。车窗外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路过,指着他的方向,围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什么。可这一刻,裴诗只觉得洪水猛兽都未必有他可怕。
  “我,还有事先下车了,伦,伦敦见。”她把小提琴装回盒子,拿起文件夹和包,飞速奔出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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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3):保留指,指按在弦上的左手指,在不妨碍下一个音弹奏时,不要马上松开,而是保留在琴弦上。演奏小提琴的时候如此做可以加快演奏速度。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祝福:看文不冒泡,96小时内能看到更新哦;看文冒泡,24小时内有更新哟!
☆、第四乐章I
  每一笔巨额财富的背后都有深重的罪恶。——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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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在Paddington站台停下。
  这是伦敦市最大的一座站台,庞大犹如巨兽的巢穴,但因为坐落于市中心,又直达希斯罗机场,所以永远没有空旷的时候。无论何时,这里永远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有理着新潮发型的英国商业精英,身穿笔直的西装,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对蓝牙耳机说着带英腔的德语;有戴着头巾额心带红点的印度胖妇女,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孩子肤色是深咖啡色,大眼长睫毛,可爱地四下探望,就像刚出世的幼猫;有低头听iPod穿着休闲装的黑人男子,他们的牛仔裤往往外露出半截白色内裤;有成群结队穿着低胸短裙的西欧女孩,她们踩着细高跟鞋,拖着小巧的行李箱,张扬地炫耀自己的青春美貌,同时,也伴随蒙面穆斯林女子低调而嫌恶的眼神;在地铁站,还可以看见典型的英国妇人——整个人都像是站在黑夜中,薄黑纱羽毛帽下是浓而精致的妆容,面孔傲气却透着几分绝望……这些毫无相似点的人聚集在了这座巨穴中,与裴诗擦肩而过。她看着站内明亮的光线从四面八方的出□出去,弥漫开来,融入了夜空,成为了伦敦幽微的喘息。
  突然想起之前在火车上发生的事,尴尬像是洪水般毫无预警地袭来。她心中清楚,夏承司是觉得她太吵才这样做的,她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妥当,可是他怎么可以……“吻”这个对她而言一向不痛不痒的词,这一刻让她连想一想都会觉得无地自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发生得比上次还意外,她一直无法平息,只要回想起来就会浑身发麻,心脏狂跳。
  她是如此讨厌无法控制的事物,所以这件事一定当做没发生过。她没有去找夏承司,直接回到酒店开始作曲。拿出笔的时候,唇边好像都有他留下的触感。她开始不可遏制地想起他,想起他每一个凌厉的眼神,冷漠的微笑。随着漫不经心轻哼的曲子,笔下的音符一个个凌乱地呈现。但等她回过神以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把注意放在五线谱上,再看看自己写的曲谱,她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然后把它当废纸叠好塞到草稿堆里。再一次试着作曲,她想的还是那张不该出现的脸。而且只要自己不加以控制,她就会让自己去想更多的东西。例如在火车上,如果自己没有躲开,而是大胆地回应他,结果会是怎样;例如她当时表现淡定一些,不是仓皇逃掉,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例如他真正开怀笑起来是怎样,温柔起来是怎样,难过起来会是怎样……对他越来越多的好奇心让她觉得这感觉实在不对。她终于受不了了,放弃作曲,打电话给了Andy,把他叫出来一起吃饭看电影。
  看见Andy略微安定的心情让她感觉好受了很多,她还是喜欢这样平静的相处模式。聊天时她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自己即将回国,他原本还想强装无所谓,但很快整个脸都拉下来,坦诚地说出自己非常舍不得。看见他闹别扭的样子,她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裴曲。于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让他以后一定要去看她。
  这一场短暂的约会结束后,她回到酒店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重新提笔开始作曲。原来的感觉回来了,她很顺利地写出一首新曲子,反反复复修改了数次,直到四点英国南部的天已经明亮,才意犹未尽地躺在床上。她试着入睡,却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觉。这是交男友后第一首写好的成曲,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拿给别人分享。算了一下国内已经是白天,她把曲子发给了森川光,然后打电话给他。
  “小诗这首曲子很好啊,和以前的风格很像,是稳打稳扎的作品。”电话那一头,森川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似乎有些感冒了。但他对她永远都是如水的温柔语调。
  她的心却凉了一半:“和以前的风格像?没有突破么?”
  “突破当然是有的,你是不是最近去了英国北部,好像曲风带着一点那边的味道。只是感情方面……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握着话机的手冒出了涔涔细汗,悬着一颗心说道:“感情和以前一样?那是什么意思,是没感情的意思么?”
  森川光非常了解她的个性。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艺术家,允许别人说她有技术上的错误,甚至可以接受别人说“你就是个蠢蛋连基本乐理知识都不知道”,却最忌讳别人说她没天赋。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琢磨着用词,尽量婉转地提点道:“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慢慢琢磨。”
  听见这句话,裴诗明显感到胸前有什么东西在爆炸,一股气血直往脑袋里涌。但越是生气,她就表现得越镇定:“真不懂你的意思。再解释一下。”
  “在专业级的演奏水准下,不论是作曲还是演奏,技巧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灵魂。小诗,你在音乐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是可能是你的好胜心太旺盛了,写出的曲子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总是让人感受不到整首曲子的灵魂。”
  这番话瞬间击中她的要害。其实不仅作曲是如此,她甚至不擅长演奏太过欢快或浪漫的曲子。她的技巧性十足,知道何时高亢何时轻巧,再困难的地方,她都知道连音用前重后轻的方式来使曲子变得轻盈,却怎样都没有韩悦悦演奏时那种精灵般的感觉。她轻轻说:“你是想说,我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对么?”
  “我只是觉得,有时作曲可以试着保持冷静……”
  听见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话,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愤怒道:“森川少爷,我不懂你作为一个古典乐演奏者,怎么会给出这样的评价。我不是写通俗音乐的!梵高、贝多芬、莫扎特,哪个人做事是安牌理出牌的?你希望我写出滥情的作品,和夏娜变成一类人是么?你真的是在为我好?真可笑!”
  电话那一头长时间的沉默,让她变得害怕起来。因为担心他会挂电话,她很没底气地硬撑着:“算了,本来这种事我就不该问你。不跟你说了,再见。”
  她自行挂掉了电话,在一片混乱中渐渐感到后悔。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森川少爷说话?因为敬重Ricci夫人,不敢对她发作,所以就把脾气全部扔到他身上?对他过度的依赖,到最后竟然变成无度的任性和霸道,真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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