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狂诗曲II

第19章


亿万的星与灯已十分难辨,像是像夜神掉落的纽扣一般,织成银河撒落江面。夏承司开车经过了无数条街道。窗外繁华的夜景越来越少,如同闪着光点的颜料被稀释。渐渐的,他看见了很多老旧的事物:人声鼎沸的火锅店,由白发老者看守的水果摊,坐在院前打麻将的四世同堂住民,只收现金的窄小杂货店,挂在房檐上的□灯泡……自从继承家业,他去过很多地方出差,但基本都在世界各地的CBD,看见的总是崭新的金融大楼和和高级酒店,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再往外开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已经出了城,直达旧时巴黎的“圣迹区”(1),但GPS又显示地址无误。直到看见目的地偏僻的地铁站,他才下车摸索到了裴诗住的地方。让他松一口气的是,裴诗的住所并不脏乱,只是临近郊区,朴素、宁静而偏远。他按了一下门铃。
  很快,扬声器里传来了裴曲的声音:“哪位?”
  “夏承司。”
  “什么,哇,夏先生?你是来找我姐的吗?她刚才送森川少爷出去了,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裴曲快速说道,然后门锁‘嘀嘀’两声被打开,“你先上来坐吧?”
  到了裴诗家里,裴曲好像很高兴来了贵客,立刻去厨房泡茶。夏承司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客厅的结构,发现唯一吸引他的亮点是一个小小角落,那里有裴诗的小提琴、曲谱支架、凌乱如山的五线谱和磨到深深凹陷的松香。然后他转过身,一直站在窗前,眼睛看着楼下。楼下的路灯并不刺眼,却能通透地将半条街照得暖洋洋的。天气越来越冷,在夜间吐出的白雾也越来越浓稠。大概过段时间就会下雪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前面的街道中心走来几个晚回家的顽皮孩子,而一个纤细的身影则快步走在他们后面,她拎着一个塑料袋,动作敏捷地钻进了楼道。不过是一个瞬间,她的身影竟如此好认,像这个冬夜一样冰冷,完全与阳光温暖绝缘。这姐弟俩的家很小,原以为裴诗会敲门让弟弟开门,但没想到一分钟后,他听见了钥匙在门锁中转动的声音。在这样小的客厅中看见裴诗推门而入,夏承司竟有些不自然地直了身子。
  “小曲,烤鸡胗给你买回来了,但你少吃一点,这么晚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裴诗脱下外套,换了鞋又抬起头,却正好和夏承司对视,愕然道,“……夏先生?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她里面穿的竟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浅色衣服的样子。换了一套衣服,她的气质与以前完全不同了。黑色的长发垂在白毛衣上,她又有些紧张地把一边头发别在耳朵后面……从来不知道,这个叫裴诗的女人也可以如此清纯,毫无攻击性。
  “我想和你聊聊今天的事。”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与工作无关,所以我也没选在工作时间来找你。”
  裴诗看看厨房,叹了一口气,重新拉开门:“出来说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家门,她击掌让声控灯亮起来,转身看向他,却没有一点打算主动带动话题的打算。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比在房间里多了几分人情味:“如果你觉得今天下午的事对情绪有影响,可以请几天假。”
  没想到她竟毫不客气地说:“好。”
  他思索了片刻:“是不是和娜娜的竞争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可能吧。”
  这样的回答后,又没了后文。他又继续说:“你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么?”
  她沉默的答复令他有些尴尬。他叱咤商界多年,还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钉子。女人方面就更不用说了,熟人都一致认为他比他父亲能耐得多,哪怕再是虚荣的女友,也只敢在朋友面前炫耀一下,绝对不敢让他们的绯闻登上报纸。他在男女关系中一向占领绝对主导地位。想到这里,他就决定不再这样温和,只是冷静地与她对峙,等待她的回答。
  许久,她终于无奈地说道:“你到底希望我回答什么呢?把我这边的计划全盘告知你妹妹么?恐怕你会失望。”
  “这是不可能——”
  他话未说完,她已打断道:“我打算放弃。”
  “什么?”
  “我打算放弃这次竞争,然后和森川少爷结婚。”看见他有些讶异的面容,她皱着眉,转过头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老实跟你说吧,这不重要。你之前猜得没错,他喜欢我,这就够了。”
  “他喜欢你,你就要和他结婚?”
  “对。”
  他不可置信地笑了:“这就是你对婚姻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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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圣迹区,巴黎旧时的地区,是白日伪装残废乞讨的流浪汉居住地。因为晚上回区后,他们会瞬间变回正常人,犹如天降圣迹,因而得名。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祝福:看文不冒泡,下周有更新。看文冒泡的好孩子,48小时内能看到更新哟!
  存、存稿快用完了T_T……
  
☆、第六乐章II
  “其实不瞒你说,我父亲去世太早了,所以从小到大,我向往的生活就只有一种,就是嫁给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组成一个温暖的家。现在越觉得疲倦,对这种生活就越是向往。如你所见,我很热爱音乐,但这些和对家庭的渴望比起来,完全算不了什么。而且,我对这个男人的要求也不多,他不必帅,不必有钱,但一定要喜欢孩子,不管再忙都要陪自己的儿子女儿吃饭、去游乐园。”
  这番话让夏承司怔住了。刚好这时候,声控灯熄灭。在陡然绝望的黑暗中,首先苏醒的并不是过往的回忆,而是手臂和腿骨痛感。小学时,自己曾经被人从家里的二楼踢到一楼,大概滚了二十多个阶梯,重重跌倒后,肘关节脱臼,小腿骨骨折。不管过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当自己抱着身躯在大理石地板上痛苦不堪的时候,抬头看见了夏明诚在阶梯顶端冷酷的脸。那是父亲八个月来第一次回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在电话里对霍阿姨说了什么?立刻去向她道歉。”姓霍的年轻女人是父亲的情妇,后来死于事故。但她的死也没能让父亲多回家一次。
  击掌声让灯重新亮起,打断了他的思路。裴诗长叹了一声:“夏先生,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公子哥,真的不能理解我们普通人的渴望。这些东西,Andy给不了我,宾彬给不了我,森川少爷却可以。哪怕我不爱他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定下来,想要有一个家。”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如果你不爱他,肯定没法走到最后。”
  “我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不喜欢我。”她果决地说道。
  “不忠于你的男人,没必要去记挂。”
  “我说的人不是宾彬,是一个得不到的人。”
  “Andy?”
  “不是,这个人没和我在一起过,也不喜欢我。别说靠近他,我甚至没法想象和他恋爱的样子。”
  “怎么说?”
  “据我所知,他从来不会亲自送花给自己的女友,有时候女友生日当天都是下属提醒了,才让他们选礼物送过去。最糟糕的是,他谈个恋爱就像是隐藏军事机密一样,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想想看,哪个女人会不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被爱着,被宠着?所以,我根本不敢尝试去靠近他。不论结果是什么,一定会受伤的。我不能再受伤了。”
  每说一句话,她能察觉到自己上司的神情的转变。最后,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说:“他是那种根本没有一点感情的男人。他只有野心,没有爱心,也太冷静了。你懂么?他太冷静了。”
  “阿诗……”
  他动容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可是,手却被她拦了下来。她赶紧收回手,像是防毒蛇猛兽一样,身体略微蜷缩:“别碰我。你别想说什么话来令我改变主意,我会和森川少爷结婚。因为女孩子喜欢的浪漫、惊喜、温暖,他都能给我。”
  “你为什么以前不告——”
  “夏先生,现在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下楼了。”她退回家里,把他锁在了门外。
  之后,他没有再来敲门,也没有打她的电话。然而,她靠在门上出神了很久,才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声控灯的金橙色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外,草坪里凝结了冰霜。夜晚像一座灵魂的牢狱,空旷的冬填满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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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口头上是说要请假几天,但第二天裴诗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夏承司还没有到办公室,她却接到了快递专员的电话,对方没有盛夏的通行卡,只能在一楼等她下楼拿快递。难道是把网购的地址不小心填成了公司的?裴诗怎么也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她莫名地走进电梯,到某一层停下来时,她刚好看见抱着箱子走进来的宾彬。面对她仔细审查自己箱中物件的目光,宾彬的面子实在挂不住,沉声说:“不用看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被炒了。”
  “为什么被炒?”她对他自然早没了怜惜之情,但还是有些好奇。
  “我怎么知道,一来就接到人事部的邮件。他们列出了一堆我违反员工合同的条例,让我立刻离职。其实都是很勉强的理由啊,硬要按这标准裁员,现在盛夏恐怕早就变成空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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