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嬗变(重生)

57 第56章 罚跪


    灵昭寺外,长阶蜿蜒陡峭,绿树成荫。浑厚悠远的钟声,像是从云端飘来,青瓦黄墙的寺檐下,几只青燕斜斜掠过,细尾剪碎如烟的柳芽。
    云雾淡薄,陈寂陪着君敏心一步一步登上,有老尼为他们开了门,领着他们进了院,穿过门堂,来到一块种了些许青菜小院。
    老尼示意君敏心在院子里稍等,自己朝前几步,推开菜圃后一家偏院门房,施礼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低低道:“玉真,故人来了。”
    屋内的木鱼声停,老尼回身朝君敏心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合十弯腰,行礼告退。
    那一刻,君敏心竟然生出了一丝紧张。她害怕一进门,便见到了一个形销骨瘦的人儿,害怕金兰已经苦得连她也认不出来了……
    掌心上蓦地传来温暖,君敏心扭头一看,对上陈寂温暖黑蓝的眸子。陈寂朝她点点头,给她无声的鼓励。
    君敏心静了静心,缓步朝敞开的房内走去。
    屋内的光线较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壶淡茶。光线打在一尊拈花一笑的佛像上,照亮大佛唇边那慈悲而怜悯的笑容,盘腿而坐的大佛下孤零零点着一盏青灯,摆着几样简单的瓜果。视线慢慢往下移,君敏心终于看到了那跪在团蒲上的,瘦削的身影……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佛像面前,鼻尖几乎碰着自己的指尖,嘴唇不停张合,喃喃地念着不知名的经文。君敏心内心砰然,视线定格在她指间挂着的一串念珠上,念珠滚动间发出细微的声响,窸窣可闻。
    君敏心张了张嘴,压住哽塞,微微颤声唤道:“金兰……”
    团蒲上跪着的人儿浑身一震,指尖哆嗦着,念珠在短暂的滞缓后转动的更快了……金兰并不敢回头看她。
    君敏心走上前,跪在金兰的身边,双手扶着她抖动的肩头,轻声道:“金兰,我带来接你了。”说着,君敏心捧起金兰的脸,才发现金兰并没有想象中清瘦,依旧是可爱的包子脸,只是紧闭着双目,泪水浸润了整张脸,梨花带雨。
    “金兰,跟我回家好不好?”
    念珠‘叭’地一声掉落在地。金兰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光。她怔怔看着君敏心半响,自语般地喃喃道:“我不敢点头……每次你都这样说,可是我一点头,梦就醒了……”
    君敏心抿着唇,湿着眼眶一把搂住金兰,紧紧地拥住!陈寂别过脸去,默默出了房。
    金兰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着君敏心语无伦次道:“公主……公主!我,我给你吃斋,给你念佛……”
    青灯古佛,指尖的念珠转过千万次,窗外三度枯荣寒暑,金兰用三年的青春,换得一个梦的圆满。
    那日,春寒料峭。君敏心用马车仪队,风风光光将好姐妹金兰接回靖宫。休息了片刻,君敏心替金兰脱去了浅灰色的尼姑僧衣,摘去布帽,替她换上葱绿色的碎花罗裳,金兰呆呆的还未回过神来,任人摆布。
    君敏心摸着金兰那一头垂肩的头发,比划片刻,闷闷道:“头发怎么这么短了?”
    金兰‘啊’了一声,摸了摸头发,道,“三年前剃过一次,后来,后来师父说我六根未净,便不让我剃发了,我带发修行……公主你别弄了,我自个儿来就成!”
    君敏心随手替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素兰花的发夹和碧绿钗固定住垂下的碎发,叹道:“你和木槿,都为我吃足苦头了。想想也觉得失败,我竟从未给过你们什么……”
    “快别这么说,灵昭寺的素膳很好吃的,一点也不苦。”金兰答非所问,道:“木槿呢?怎很少见她?”
    “木槿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活,我让她歇着了。”
    “怎么回事?”
    君敏心沉默片刻,闷闷道:“西域险恶,受了重伤,武功全废。”却是对木槿被穆勒侮辱的事一字未提。
    金兰一阵唏嘘。不一会儿,靖王的内侍扛着一盘盘珠宝首饰、金银布帛进了朝露殿。前一阵子,给木槿和小九的赏赐已经送过了,这一份自然是给金兰的。
    金兰接了旨,道了谢,愣愣望着满桌子夺目的珠宝,怅然所失。
    君敏心见她闷闷不乐,便笑道:“我前儿与父王说,要择个日子与你和木槿结拜姐妹,昭告天下。这样大靖国便多了两个公主……金兰给我说说,你想要什么封号?”
    “打住!奴婢就是个奴婢,草鸡哪能当凤凰?莫要折煞我等!”金兰明显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
    君敏心讶然道:“我能回来,全多亏了你们!你我情同手足,忠义相随,要个封号有何不可?”
    金兰只笑不语,清澈的眸子好似透明的琉璃石,见不到一丝杂质,倒真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气度来。君敏心思忖片刻,拉起金兰的手,道:“春日明媚,咱们出去走走。”
    花园里牡丹桃李都开了,红的白的粉的,一团团一簇簇,衬着碧绿的嫩叶,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艳丽。君敏心同金兰并肩走在碎石的小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三年来各自的生活:君敏心说自己在西域酿的葡萄酒,手底下开的三间大店铺。金兰说灵昭寺空灵的钟声,聊山涧缭绕的云雾……二人都心有灵犀地避去了那些痛苦和烦恼,只挑了些有趣儿的事物。
    正聊到一半,忽然听见围墙外传来一阵宫女内侍的惨叫声,继而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怒意爆喝道:“你给我下来!”
    是陈寂!
    君敏心咯噔一下,忙穿过角门跑到围墙的那边一看,只见一群宫女内侍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有几个畏畏缩缩地躲在假山后,颇为恐惧地看着墙头。而陈寂双拳紧握,怒目横视地对着坐在墙上男子,怒斥道:“你把宫里当什么地方?!”
    那男子一身侍卫长的武袍,衣襟吊儿郎当地敞开半边,晃荡着双腿,撑着胳膊坐在高墙上,乌发高束,眼眸如妖。他狷狂一笑,毫无忌惮地挑衅道:“怎么着,想打架吗陈小将军?”
    此人正是姬翎!
    君敏心顿感头疼,就知道这只野狼不会让人省心!
    姬翎又随手抛出几颗石子,‘咻——’地一声打中一个青衣侍女,那侍婢尖叫一声,抱头哭着跑开了去,姬翎大笑几声,继续弹石子,颗颗命中,现场抱头鼠窜一片混乱……陈寂怒极,眼看就要动手,君敏心忙现身,制止道:“怎么回事!”
    陈寂见是君敏心,便退开了去,心有灵犀地交给她去处理。君敏心看了挂彩的侍婢们一眼,冷冷地朝墙头的姬翎道:“下来!”
    姬翎面无表情地丢了石子,跳下墙来。君敏心挥手示意侍婢们都退下,这才淡淡道:“姬翎,跪下。”
    姬翎表情瞬间僵硬,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君敏心重复一遍,“跪下!”
    漂亮的面容一点点扭曲,姬翎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吊儿郎当地跪在碎石路上。君敏心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姬翎,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是用极度漠然的口吻对他说:
    “当初你说要跟我,我真的很高兴,你跟着我回来,我怕冷落于你,特意求父王给你个职位。姬翎,我知道你在不满些什么,——你是嫌我给你的职位太低,侮辱了你高贵的血统!”
    姬翎闻言,冷哼一声:“凭什么陈寂那厮可以爬到将军的位置,我就是个芝麻大的侍卫长?!别忘了在西域,是谁……”
    “陈寂也是从侍卫长爬上来的!”君敏心凉凉一笑,“你以为天下有掉馅饼儿的好事?你以为可以一飞冲天所有人都要顺着你宠着你?谁不是得从最底层往上爬?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瓜,不介意你在俪郡干的那些破事儿!天下人都不信你,我信你!可你就是这样给我长脸的?”
    姬翎闭嘴,不说话了。
    君敏心命陈寂找来一根马鞭,掂量掂量,淡淡道:“你今日所为本是死罪,念你初犯,便饶了这次。赏你三十马鞭,下不为例!”
    说罢,姬翎还未反应过来,一条鞭影带着呼呼风响‘唰’地一声抽下来,打在他的背上,火辣辣地刺痛!君敏心知道姬翎这人一向小肚鸡肠,因此不敢假借他人之手行刑,生怕他事后打击报复,因此这三十鞭都由自己亲自动手。
    三十鞭终于抽完,姬翎一直咬牙不语,汗如雨下。君敏心扔了鞭子,揉着酸痛的手臂道:“知错了不?”
    “你打我,我毫无怨言,就当给你泄愤,”姬翎抬起倔强而孤傲的眸子,淌着冷汗一字一句道,“可我,就、不、认、错!”
    君敏心停了动作,看着姬翎片刻,丢下一句“那你就好好在这里反省吧”,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姬翎低头跪在咯人的碎石路上,斜斜的刘海垂下,挡住了那双锋利的眼,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君敏心若有所思地走着,陈寂和金兰跟在她身后一步远,也没说话。出了花园,便见一侍卫急急来报,道:
    “禀公主,城门下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衣着华丽,说是要见您!”
    见我?君敏心疑惑过后,跟着那侍卫去了城门。
    从城楼上往下看,只见一人一骑孤零零地立在城门口,黑衣黑发,正抬望着君敏心。君敏心一怔,望着那许久不见的身影,微微愕然。
    “九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落长安坐于马上,双手紧攥着马缰。距离稍远,君敏心看不清他确切的面容,恍惚间,只觉得他视线灼热而又凄凉,长久的沉默,似是无言的诉说……很熟悉的一个场景!
    就当君敏心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嗓音随风飘来,那么熟悉,那么悲凉……
    他说,“敏心,你可愿嫁给本王?”
    君敏心再次愕然,有种被击中心脏的痛感。身后有浓烈的煞气传来,君敏心扭头,看到了紧抿双唇,直勾勾盯着落长安的陈寂。
    君敏心将实现调回落长安身上,云淡风轻地一笑,说:“落长安,你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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