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陌的家庭情况,汤圆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她知道这种纠纷往往带着让人痛苦的回忆。
秦陌再早熟也不过八岁,她要是冒昧去问,恐怕会给他造成二次伤害,然而……
当秦陌说第一句话时,汤圆就有点不淡定了。
“……我太爷爷是第一批军人走出来的,我爷爷58年授衔中将,原本一直在南方,就因为我父亲的事他申请离休,回到了祖籍。”秦陌语气淡淡。
秦家绝对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礼仪世家,就是秦陌太爷爷当年也是被逼得狠了才扔下锄头扛起了枪,只是当初为了保留血脉,他就想把小儿子也就是秦爷爷留在家乡,带着两个成年的儿子走,没成想二儿子刚娶的媳妇怀了孕不愿意离开家,倒是那个小儿子自己偷偷摸摸跟了他们父子十里地才被人发现。
秦太爷没办法,带了两个儿子上了战场,一路跟着军队什么苦都吃了,其中最累的就是又要照顾父亲还要看着幼弟的秦大爷,他是没在了转移阵地的路上的。太爷痛失爱子,虽然说不上一蹶不振也是有些精神萎靡,这时候秦爷爷天性中的优秀就显出来了。
他用赫赫战功换了自家老爹一张光荣退伍文书,自己也在军队里有了一席之地。
战事,最能造就英雄。
秦爷爷不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上数三代家里就没有一个读过书的,可是他够狠够辣,打仗刁钻又不要命,敌人最怕他这样的兵。于是58年秦老爷子论功行赏得了军衔,并在南方某个军区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只是秦爷爷这一生都只能被人称呼为孤胆英雄。
秦陌的奶奶,说句不好听的话,是部队发的。秦爷爷本身没这个心思,秦奶奶是军医院的护士,曾经照顾过受伤的秦爷爷一段时间,部队政委一看小姑娘不错,于是拉郎配了。自此过着天南海北你东我西的分飞日子,直到越南守卫战回来,秦爷爷见到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眼神陌生的儿子和妻子的灵堂。
大儿子与他感情不深,点头认识之后就带着新婚妻子去了京城打拼,只有还不懂事的小儿子面对他这个陌生的爸爸。
秦爷爷将他带到了南方,放任其在军队野生野长,秦爹也是个人物,背着自家老爹娶了媳妇不说直接拖家带口北上到了辽东地区,美其名曰不想沾父亲的社会主义便宜。秦爹在辽东过得风生水起时,突然传来了牺牲的噩耗。
那是一起情节特别严重的边境走私案,军警协作的大事件,秦爹为了掩护一个特警暴露了目标,被歹徒枪杀。
而那个获救的特警,姓赵。
汤圆在黑夜里瞪大了眼睛,饶是她看过多少情节离奇的小说故事,也被秦爷爷和秦爸爸这跌宕的人生震撼了。
难道小秦阿姨二嫁的人是……她不敢深想,因为只要把自己代入进去她就觉得面对这样的家庭是多么的尴尬。秦叔叔为了救赵叔叔而死,赵叔叔照顾秦叔叔的妻儿以报恩没什么,但是结婚……这让夹在中间的秦陌怎么面对?
“哦,你干什么?”正陷入黑暗回忆的秦陌被撞过来的小火炮吓了一跳,毫无反抗地被汤圆抱了个正着。
“我心里不舒服。”汤圆鼻子酸酸的,抱着秦陌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哗哗流。
“你怎么又哭了!”秦陌赶紧把她拎出来,手忙脚乱地给她擦。
汤圆哪里还会顾得上这个,死死搂着秦陌的脖子把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胸口:“我就是心里难受嘛……”秦陌说他父亲五年前去世的,那时候他不过两三岁,被爷爷养在了身边,受着严厉的管教,村里没有小孩子搭理他。等他回到了母亲家,看见的是母亲和别的男人琴瑟相合,而父亲的死又跟那个男人有着莫大的关系,在母亲家里他依旧没有同伴,却也没有和母亲撒娇的感情,更不愿意和那个男人接触。
要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没能让这个孩子崩溃自闭?
秦陌叹口气,躺在床上任由汤圆树懒一样扒在身上。
爷爷说,可以跟汤圆讲讲家里的事,也许同年龄的伙伴会有不一样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些事说给别人听,只是,他怎么觉得他说了废话= =
甚至反而把汤圆弄哭了,秦陌有些沮丧,总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像错误又像什么不可逆转的决定。
他有一种失控的恐慌。
“那你其实一点也不想当兵,对不对?”半晌,抽抽噎噎的汤圆平缓了呼吸和激动的感情,问道。
怎么会想呢?爸爸葬礼那天大伯父一家来了,跟秦爷爷有了一场大吵,他躲在屋子后面被软弱的妈妈抱着瑟瑟发抖,可有一句话就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你自己没吃够当兵的苦,现在又要祸害我们!秦陌不能给你带,我这个大伯家不缺他一口饭!”
秦爷爷当了一辈子将军,身上煞气十足,他要决定做什么事哪里会顾上别人的反应,坚决要求把秦陌留在身边,把大伯父气得摔门就走。至于守寡的小秦阿姨她要照看孩子留下也行,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小秦阿姨不想跟孩子分开,只是秦陌的外祖不干了,姑娘跟着他们家小子跑了老远不说,年纪轻轻的守了寡以后的日子怎么熬?他们也疼外孙,可是外孙给亲爷爷养也是正理,他们争不过,但坚决不能让亲闺女在这个村子里耗费年华,当下就逼着小秦阿姨走了。
“……睡吧。”想到那些回忆,秦陌觉得实在说不出口,也省得再把汤圆惹哭了,想转过身去睡,可是……身体还被那个白团子紧紧抱着= =
“陌陌乖,我会一直陪着你>_
可是……这种口气来哄小孩子一点也不可信好吗!
秦陌没有指出来,仅仅是因为想到他孤独的曾经突然很希望自己被一个人这样抱着,当年妈妈最无助的时候就会抱着他不撒手,后来她被外祖父接走了就再也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便是张阿姨也只敢用怜爱的眼神看他,却不能伸手。
“我不想当兵。”半晌,秦陌出声,回答的却是汤圆之前的问话。说他软弱也好说他懦弱也罢,他只是……想有个完整的家。
再次醒来,秦陌觉得事情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汤圆牌树懒彻底攻占了他的国土,像爬山虎一样给他覆盖得严严实实的。这还是夏天,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得去哦……
他刚要张嘴训斥她,那极会察言观色的家伙就殷勤地给他端碗夹菜揉肩捶背了。
秦老爷子听着收音机里高亢激昂的河北梆子眯了眯眼,却没有对两个小家伙多说什么,张阿姨则笑容满面地给他们张罗水果。
“陌陌哥哥,王爷爷家来客人了!”四口人正相处得十分融洽的时候,肖静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
汤圆差点把这丫头忘了,昨儿他们那几个在果园打得缠绵悱恻的熊孩子都把荡秋千的肖静遗漏了,等到下田的大人气势汹汹地把他们分开,才知道肖静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一溜烟跑去告状来着。便是后来秦陌被打的实情,也是她告密给秦老爷子的,当然是换了两颗牛奶糖之后。
说实话,依着昨天那情形,汤圆挺感激肖静的,这孩子自私是有些馋嘴也有那么点儿,但大理上不缺,知道该找大人的时候就要找大人,要不然小孩子们不要命的劲头上来了,虽说打不出人命但也容易出现不容挽回的意外。
“肖静快来吃西瓜,张阿姨冰镇的,可甜了。”汤圆招呼她,其实这两只在本质上没啥区别,都是一吃货。
谁知王爷爷家的客人金贵,肖静现在没心情吃甜西瓜……虽然她还是捧了一块……对着汤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个姐姐可漂亮了!”她上下看了看汤圆蹲着吃西瓜的样子:“又瘦又高的!还是优等生呢!”
“哦,”汤圆对小美女兴趣不大,伸手让秦陌给她擦手上的西瓜汁:“她给你什么好吃的了,你这么夸她?”
话音甫落,肖静把啃出白瓤的西瓜皮扔到盆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当我是你呢?就知道吃吃吃!那姐姐也是市里来的,瞧着可比你洋气多了。”
得,城里来了个白富美,她这个矮矬穷又受人鄙视了,汤圆无所谓的笑了笑,又拿起一块西瓜啃,城里又不是大白菜肥沃土壤试验田,哪能保证出来的都是白嫩嫩水灵灵的大白菜呢?
可是当他们被耐不住性子的肖静带出去围观白富美的时候,汤圆真心傻眼了,这来的还是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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