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玲珑

    墨绛留我们所有人在烨火教休息一日，等他处理完教中事务，再去喝大师傅小师傅详谈。一时间，我发现我成了最多余的人。
    夕阳西下，此刻我住在烨火教后山的白楼里，据说这里原本是教主修建来避暑的地方，从来只有教主护法才能入住，墨绛倒是不在意这些，命了人整理出来几间，让我随意住下，便自己去处理事务了。
    我坐在窗前，撑着头，看着窗外茵茵绿草，只觉得这里比之圣湖边的住所，实在是好太多。月华剑已经不在身边，那个象征着我少主身份的剑，如今又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里。或许，这边是一次契机，一种解脱吧，是要告诉我，该抛开少主的身份，抛开一切，离开这里吗？
    有些发神，却是突然听得敲门声响起，开门便见了一席淡淡青衣的小师傅站在门前，他见我的瞬间，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有事和你谈谈。”
    “进来吧，小师傅……”那个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先前我都是叫他青伊的，如今想想，只要叫小师傅最贴切了吧，青伊，月无依，我熟悉的名字，却没有一个是他的真名，这就好比我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
    听到那个称呼，他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因为昨天那样的重逢方式，我们在面对彼此时，会觉得有些尴尬。他进屋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清茶，这才转头看我：“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打算我是有的，只是在看到他的瞬间，我却是说不出口了。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这两年来，我爱过他始终是事实，不，是我爱他，我爱的便是眼前这个人，曾经我几番努力，为的就是想要和他并肩，如今，我又要如何开口，告诉他我要离去。
    顿了片刻，我靠在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我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想要去和萧若离一起，找个世外桃源，好好生活。”
    “你要和，萧若离一起？”他的话中带着十分的惊讶，猛然地站了起来，却也只是迎上我波澜不惊的眼睛。
    “是啊，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我过的比较自在，我明日就下山去找他，这些年，多谢几位师父的照顾了……”声音淡淡，我自己听在心里，都觉得冷。 
    “玲珑，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是再说不出半句来。是啊，还能说什么呢？我并不恼他欺瞒我，只是，这一路下来，我如此信任他，爱着他，他却是一次又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生命力。况且，他还有他的身份，即便是他要留我，要我在他身边，我也不会想过那种深宫沉浮的生活。
    “你真的，舍得离开？”良久，他才低下头，缓缓地说道。
    “为何舍不得，如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对逐月楼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我离开的事情，还劳烦小师傅代我转告了。”是的，如今，似乎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早些时候，墨绛告诉我，想要回去，并不是没有可能，他听说过一个方法，可以让灵魂跨越空间，不过，他做不到，能做的那个人，在滇南南部的密林里，我在想，若是可以，便叫上萧若离和我一起去，毕竟，回到原来的世界，一直是他所希望的。
    “你……”他的话，顿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刚想起身去收拾包裹，却听得背后柔柔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你难道，不想跟我一起回去？”
    我身子一震，却是动弹不得，没有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会对我说这句话，如今他贵为皇子，却还是会对我说这句话……
    “回去？回哪里去，我说过，我不会想过那种宫门紧锁，没有自由的生活，更不想，和其他任何女人分享我的夫君，我又能随你回哪里去？”一字一句，我没有转头，我怕转头让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我怕看到他的脸就没有勇气将这些老套却又现实的话说下去，“你别说你只娶我一人，别说为了我放弃那些身份，名利。我们都是成年人，都知道这样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他的声音再一次沉了下去。良久，才扯起一丝笑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话中苦涩的笑意：“我不过是想问问你，跟不跟我一起会洛阳找你二师傅，三师傅。却不想让你误会了，你说的不错，我是要做帝王的人。我娘为了权位丧命，我从小受她影响，最放不下的就是权位，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便也不再多做挽留。若是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到长安找我……”
    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言罢，他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回头，听着他的步子渐渐远去，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一样。直到声音消失，我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上，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若是换做几天前，或许，我会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回去，即便是他欺瞒我，终究还是为了我好。我不跟他走，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在水牢里，墨绛给我喂的那颗药，虽然不会很快要了我的命，但是，每到半夜，我都会感到锥心的疼，若是跟他回去，结局不过是我死在他面前。我不想要这样，若是要死，我想要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份不比以往，他是要成大事的人，我不想再让他分心，不想他把心思花在一个必死的人身上。
    原以为，酝酿了一个晚上，自己可以做的很好，原以为，锥心之痛都忍了，泪水也可以咽下去，却不想，自己始终还是会难过的。
    捂着脸也不知哭了多久，我终是擦干了泪水，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吧，月华剑已经还给大师傅，当初混进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情罢了。
    想及此，我也不再多做停留，推开门，想悄悄离开，打开门却看到了靠在门边抱着双臂的长衫男子。依旧是紫冠束发，怀中抱着一柄剑，见我出来，懒洋洋的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还以为你要挂在这里了呢，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你……”我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见了他身旁闪出来一个比他个子稍小些的少年，少年一把拉住我手，左看右看，最后说了一句：“玲珑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今早烨火教派人来让我们上山接你，我们还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呢。”
    “景言，萧若离，你们……”心里有震惊，有感动，本以为自己下山去寻还要费些时日，却不想，他们竟然已经上山来接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次看到你这两张明媚的笑脸，突然就觉得很心安，握住景言的手，“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这话一出，萧若离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连连退了几步：“不……不会吧，你才来几日，就换了个人似的，你可不要吓我们。”
    “死一边去，我听说滇南南部的巫桐寨里有人能帮我们回去，要不要一起去找找？”我猛地退了他一下，却实在是没有打闹的心情了。
    “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你要和我去？你不回洛阳了？”听到这个消息，萧若离脸上笑意更甚，看我皱着眉头，便也收起笑容，问了一句。
    “等我先陪你去一趟巫桐寨吧，其他的事情都不急，景言有什么打算呢？你若是无事，便先回洛阳吧，记得不要告诉几个师傅我的行踪。”对于我中毒的事情，还有贺几位师傅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并不想多言，我只是想尽快离开这儿而已。
    “玲珑姐不回去的话，我也不回去，你说过要教我剑法的，可不许食言。”景言却是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已经无力再劝，现在这个时候，或许我真的需要他们陪在我身边，只希望，在我死前，能帮萧若离找到回去的方法，我便也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走吧，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待。”
    说完，便径自往前走，不再理会他们。路过大师傅的房间时，微微顿了一下步子，却发现，房里早已没人，屋里空空如也。几步之外，离歌的房间也是这般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路出烨火教，我们没有遇到本分阻拦，直到走到烨火教的大门口，才有长衫的弟子匆匆赶来，将一柄长剑递给我。我看着手中的月华剑，有些不解。
    “这是二殿下命我送来的，他说让你不用担心莲华，他不会伤他和水离歌分毫，只盼你一路小心，有缘再聚。”长衫弟子说完，朝我做了个礼，便转身回去了。
    握着手中的剑，我转头看向高出，长阶尽头，青衫随风舞动，瘦高的男子负手挡风，宛若仙人。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从后面跟上来的萧若离见我停住，开口问道看到我手中的月华剑，便更是不解了，他刚想转头，却被我一把扯住，转身往下走。
    “不过是剑忘了拿，他们给我送来罢了，天色不早，我们快走吧。”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事到如今，这样，也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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