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捕快俏杀手

第11章


    那人谨慎小心地左右张望,始终没有发现刚从千里香出来站在阴暗角落里的二人,便缩着脖子,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一步步穿出胡同,趁夜色的掩护,往城北方向蹿去。
    扶九天心生疑云,正想跟踪那人去一探究竟,却被莫无心一把拉住。
    “九天,我困了。”他以手扶着额头,昏昏沉沉地眯着眼。
    扶九天只得打消追踪查探的念头,扶着他回到客栈,看他安然入睡后,她回到隔壁那间客房,和衣躺在床上,一时也睡不着。
    无心回到她身边,悬空的心也踏实下来,于是,月曜的影子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十日期限已过了一半,她却没有任何收获,不免有些焦急,追寻月曜踪迹已有三年,她所经历的种种细节翩浮在脑海,却梳理不出一个头绪,心绪异常纷乱,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睡梦中,隐约听到一缕笛声,猛然惊醒,她弹坐起身,侧耳聆听,果然有笛声!
    今夜的笛声异常清晰嘹亮,令她有一种月曜在召唤某人的错觉,匆匆开窗跃至屋顶,觅着笛声而去。
    潜入城北一幢府邸,笛声由宅子里头传来,她追至宅子深处一座废园,笛声戛然而止。在遍地枯草乱石的废园里四处搜寻,不小心踢到一块突起的红褐色石头,废园中一块地面猝然裂开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洞口。沿着洞内一级级的石梯往下走,石梯尽头是一座颇大的地窖,其内并未存放粮食干果,而是被布置成一间华丽的暗室,四壁绘着栩栩如生的春宫图,中间一张床铺,帏帐半掩。她上前撩开布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女童,手脚被粗麻绳绑在床柱上,昏睡着,稚嫩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惧怕之色。
    放下帏帐,绕过这张床,后面是一扇透明的云母屏风,透过屏风,她清楚地看到两个坐在茶几旁的人:一人耷拉着脑袋,看不清容貌;一人背对着她,正在沏茶。
    背对着她的那个人穿一袭银色劲装,肩披透明素丝裁剪的披风,披风扣子上镶嵌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蚕丝编织的腰带上挂一枚拇指大的金葫芦,并斜插着一支银亮的玉龙笛,一头乌亮的长发随意束起。
    发丝微拂,那人猝然转过头,露在纯银打铸的半月形精致面具下的两片妃色唇瓣冲她弯起一道笑弧,泠泠清亮的语声响起,那人见到她竟是无限愉悦,“你来了呵!”
    扶九天整个人像是呆了,久久才从紧绷的嗓子眼里迸出两个音:“月曜!”她苦苦追捕的人近在咫尺!
    月曜的眼中盛满笑,如招呼一位久违的老友般异常热情地说:“许久不见,你好吗?”
    扶九天有些哭笑不得,生硬地答:“好。”
    “快进来坐啊,我给你泡着茶呢!”月曜冲她招手。
    暗暗扣住腰间锁链,她绕过云母屏,一步步走至茶几边。
    月曜指指身边的座位,“请坐!”
    她并不推辞,入了座,唇边含着浅浅的笑纹,竭力保持冷静。一坐下,她才看清对座耷拉着脑袋的另一人的相貌——尖嘴猴腮,正是半夜从王府侧门溜出来的那个人!看他目眦尽裂、口角溢血、浑身僵硬,想必又是被一曲《勾魂引》诱发恐怖的幻觉,活活吓死的。
    “又是一个死在月笛令下的人!”她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淡然道,“杀那么多人,夜里你还能睡得踏实吗?”
    月曜微微一笑,“我哪有杀人?那些人不都是自己被自己吓死的吗?你看到床上那女童了?就因为这个男子恶劣的嗜好,这里有多少年幼无辜的生命夭亡!犯下这等天怒人怨的罪,这个男子理应受到惩罚!”
    “这本是捕快做的事!”月曜指着座位上的死人,愤慨地道,“就因为他是枢密使的长子,吏部办案的人明知他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却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听月曜提及不称职的捕快,她只觉脸上如同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无语凝噎。
    “我知道,你与他们不同!”月曜话锋一转,“你是有良知的人,为何明知月笛令下都是该遭报应的恶人,还要与月笛令为敌?你已不是朝廷中人,何须为丞相奔波效命?”
    只为一句誓言、一个承诺、还有……她微叹:“只因你是杀手,而我……”
    “你已不是捕快!”月曜暗暗皱眉。
    “是!我已不是捕快!但只有抓住你,我才能将功补过,重返名捕门!”完成爹的遗愿,达成她此生追求的一个目标!若不然,她从小所受的苦、所有的努力岂不白费?
    “血肉身躯且归泡影,何论影外之影?你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人终有一死,名利权势也终归泡影,为名利忙碌一生,成为被名利驱使的奴仆,这种人活着何其辛苦!她不了解名利背后有几多空虚、几多痛苦!追逐名利权势时失去的,岂止是纯真!岂止是诚实!岂止是良知!为何,她不懂得欣赏名利场外无限轻松美好的风景?
    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她毫不领会,以往她能想到的,就是夺得名利时成功的感觉定会令她陶醉。之后的事,她尚未经历,不懂呵!
    看她保持沉默,无声地排斥自己的劝告,月曜无可奈何地叹息,把沏好的一盏茶递过去。
    黄金碾畔缘尘飞,紫玉瓯心翠涛起。月曜方才熟练的沏茶手法,令她想起友人相聚时斗茶的情景,斗茶讲究的是泉甘、器洁、天色好、客人佳。而此刻,无甘甜的泉水,桌上的茶具器皿是死人之物,不洁之物,天色嘛……半夜三更,自然看不到明媚的风景,客人……她自嘲地一笑,对于被活活吓死的主人来讲,她与月曜都不是客。因此,这一杯茶,她无心品尝。
    “怎么不喝?官场不是最讲究这些吗?苏轼先生曾说‘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务出意’,如今你已巴结上丞相,这位相爷与元祐党禁时的蔡京蔡相爷可有得一比,‘前丁后蔡’还得再算上你家相爷才全嘛!”月曜笑言,极尽讽刺。
    “大胆!当今宰相岂容你这刁民胡乱评价!”
    扶九天挑眉,推杯站起,撩开衣摆亮出随身兵刃“天网”!她与月曜之间终须决斗一场!
    月曜面不改色地坐着,看看她手中的锁链,突兀地说:“过了今夜,我不再是个杀手了。”
    她一愣,“什么意思?”
    隐藏于面具下的脸盈满笑意,月曜动情地说:“我已找到了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今后只想与她跳脱俗世纷争,平淡度日。”
    跳脱俗世纷争、平淡度日?何其耳熟的话语,她愕然震愣,手中的锁链突然沉重起来,重得几乎握不稳它。
    “知道这是什么吗?”月曜指着桌上一盏茶问。
    从茶的香味,她判断:“云龙一品,又称瑞龙翔云!”
    此类龙凤茶,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品尝到,月曜又是如何得来的?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月曜披风上那颗夜明珠。
    “不对!”月曜摇摇头,“我为你泡的这盏茶,名叫……相见欢!”
    相见欢?扶九天觉得好笑,这哪是茶名?
    “相见欢是吗?”抖一抖锁链,她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与你相见,确实欢喜!只因,天网终于有机会网住月曜!”
    “哦?”月曜眼中隐隐闪动着狡黠之芒,突然伸手指向她身后,似乎十分诧异,“咦?快看!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扶九天冷冷地笑,没有回头。上过一次当也就罢了,他以为用同样的方法还能令她再上一次当吗?
    “别枉费心机!今夜一战,你我谁都躲不过!”她的膀臂已蓄足了劲道,只待瞬间爆发出致命的一击!
    天网出击,月曜是不能与之硬拼的,以往一旦撞见追踪笛声而来的她时,他只能凭着绝妙的轻功脱身,这次,也不是个例外!
    月曜缓缓站了起来,走至屏风边,猝然指向她身后,大声叫出一个人名:“莫无心!”
    扶九天心神狂震,霍地转身望向身后,烛光幽幽,在她身后墙面上照出一道颀长的人影,依然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又上当了!
    回过头来一看,果然!屏风边已不见了月曜的身影。她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真个佩服了月曜,连她最牵挂的人姓甚名谁,他也能了如指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难怪月曜见到她时,还能轻松愉悦地给她沏上一盏“相见欢”!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3-11-15 15:00:13  字数:5858
    东方微露鱼肚白。
    扶九天回到客栈,推开一间房门,悄然走至床边,见莫无心仍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她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她的担忧是不必要的,月曜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冷血杀手,即使知道她最牵挂的人是莫无心,月笛令也不会伤害到他。
    帮床上的人掖好被褥,她又悄然离开客栈,直奔城外五里亭新开的一间茶铺,那里是丞相府设置的联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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