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半世半流年

32 第八章 寂寞(4)


“收到了吗?”
    顾骞昰瞥了眼手上刚刚打印出的文件,稍显无助地看了窗外一眼,捏着手机的手指轻轻一扣,没出声。
    “看来,是收到了。”
    对面很是轻松的语气让他蹙了眉,“你一定要这样吗?”
    纵使他知道自己只是多余地问出这一句,可还是说出口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对面停顿一会儿,开了口,“骞昰,棽棽有句话说得对,没有爱的婚姻不要也罢,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这五年,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柯子陵像是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的,最起码,在顾骞昰看来,那么平静,平静地,有些不像她。
    顾骞昰低声笑了,付钱给老板,撑伞步入雨中,挂断了通话。
    滴答……滴答……滴答……
    雨滴会顺着伞的弧度轻轻落下,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角落,坠落、融化,完成一次使命的旅行,可偏偏,怎么现在觉得,自己本该热乎的心脏,这个时候,突然冷得厉害。
    有多久了,这样的雨,淅淅沥沥的声,自己多久没听到了。
    他笑了笑,转眼看着不远处的大厦,拨出了电话,“出来聊聊吧,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曹敬溪瞥了眼身边熟睡的人,起身拿了衣服走出卧室,压低声音道,“有事吗?”
    “有。”语气异常坚定。
    “聊多久?她还在睡,我不放心。”
    “少炫耀了,她醒之前,我就放你回去。”
    曹敬溪自然意外这个男人的邀请,穿了西裤和衬衣就出了门,床上的人依旧双目紧闭,睡得安然。
    顾骞昰懒懒倚在边角沙发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杯中的咖啡,看着走来的人,招了手,“服务生。”
    曹敬溪摇头,“谢谢,不需要。”一身制服的服务生离开后,抬眼很认真地看他,“找我出来,有事吗?”
    “不喝东西?”顾骞昰挑眉问。
    那人依旧摇头,“喝不惯。”
    顾骞昰笑了,在曹敬溪看来,一身正装的男人,不该有这样的笑容。
    放肆、张扬,却又好像发自内心。
    “随你好了。”
    将桌上的一张纸递过去,“看看吧,发表一下感想。”
    曹敬溪接过,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皱了眉,“为什么?”
    那人耸肩,一脸无奈,“不知道。”
    曹敬溪拂拂下巴,笑了,“理由其实很简单,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伤透了之后,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继续折磨,另一种,是学会放手,柯检察官,她选了第二种。”
    “你倒是看得明白,曹敬溪,你知道的,我现在完全有能力把她抢回来,别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大道理。”
    那人无所谓地笑,“既然棽棽决定要这个孩子,就决定了我们俩的队伍,她到底站哪边了,不是大言不惭,只是该有的自信,我有。”
    顾骞昰横了他一眼,“你倒是得意。”
    “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呢。”
    “可不敢,受不起曹中队的感谢,鄙人年纪大了,有些吃不消。”
    那人不再吭声,看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
    曹敬溪看他的样子,起身走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帮我个忙吧,你是最佳人选。”
    棽棽醒来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床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傻笑一下,裹着被子靠到他身边,咯咯地笑个没完。
    “又犯傻了?”
    棽棽点头,“嗯,傻了。”
    曹敬溪直接笑了,伸手将人揽过去,下巴轻轻抚着她的额头,闭着眼道,“下雨了,棽棽,我跟你说个事儿。”
    棽棽眨巴着眼,抬头问,“好事儿吗?”
    他摇头,“不是。”
    “那别说了,不想听,耳朵疼。”依旧是笑,眉眼弯弯的,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跳下床,跑向卫生间。
    她何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都知道的,她又不傻。
    拧开蓬蓬头,将自己埋入热水中,不听窗外的雨声,不想心事,可偏偏,眼泪,还是没忍住。
    曹敬溪听着里面的水声,轻轻扣了门,“对不起。”
    “你混蛋,曹敬溪,你就是个大混蛋你知道吗?我本来还有一点点希望的,现在又被你浇灭了,凭什么要我等着你啊?凭什么总是我?啊?凭什么?”
    里面的人破口大骂,外面的人,只是笑,傻傻地。
    开门进去,那人紧紧抱着双膝坐在浴缸里,眼睛红肿地看他,好一会儿,才满脸委屈地轻声问,“曹敬溪,你什么时候就退伍了?嗯?”
    “老婆对不起。”
    将水关掉,看着湿漉漉的人,笑着将人拥进怀里,“棽棽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想退伍,可现在,貌似还不行。”
    棽棽靠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缠上他的腰间,声音哽咽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错了,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我知道。”
    亲亲她的眼,将人打横抱在怀里走出去,扯了被子把她卷好,离开房间,不一会儿,拿了吹风机进来。
    棽棽不说话,瞪着大眼睛看他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长发,很认真的样子,笑了,“要是天天吹风,我可能会爱上吹风机的。”
    那人还是笑,将她抱得更近了些,柔声道,“这是小孩子哭闹才耍的把戏,傻丫头,你三十岁了,不可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明白吗?会哭坏身体的,以后不允许了。”
    棽棽点头,哑着嗓子道,“明白。”
    曹敬溪认同地点头,“明白就好,曹营长下的命令,陆司令不能不听。”
    棽棽不说话,眼泪还是簌簌地落,那人笑着给她吻去,变戏法似的从行李箱拿出一身内衣递过去,“换上,看看好看不?”
    棽棽傻乎乎地看着面前的白色蕾丝内衣,摸了摸上面的花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买的?”
    那人扬了扬眉角,邪笑着反问,“要我帮你吗?”
    “你讨厌死了,最讨厌了,不过,挺好看的呀。”
    “那赶紧穿。”
    “喔,知道了。”
    “……”
    曹敬溪拿了房卡退房,棽棽倚在他身边,手指紧紧攥着他的,眼神,不时瞟向那个满当当的行李箱。
    “要老公买个新箱子吗?”曹敬溪调笑着问。
    棽棽摇头,“就是觉得,挺碍眼的。”
    那人不再说话了,拉了她的手,撑伞慢慢步入雨中。
    棽棽知道这个方向的,那里,有她生活十六年的地方,迈着不大的步子跟在他身边,听着伞上的滴答声,捏捏他的手问,“这次,去几天?”
    曹敬溪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摇头,“不知道。”
    棽棽嘟嘴,“那你知道什么?”
    那人邪笑着靠过来,凑在她耳边,“你的尺码,我都知道。”
    女人羞红了脸,穿着他的风衣靠进他怀里,曹敬溪止住步子,看着这个感性已经完全战胜理性的女人,一手撑伞,一手将她拥紧,“我们丫头,是不是委屈了?”
    怀里的人摇头,“没有,就是看看,你最近练腹肌了没有?”说着收回手臂,冲他傻笑,“曹敬溪,我最喜欢你的腹肌了。”
    曹营长挑眉,“真的?”
    棽棽点头,拉过他的手,很认真地抚了抚,“我见过很多人的手,很多的,可你这么粗糙的,还是头一个,传说中的爪子说得就是你,曹敬溪,可我会想念,真的,这是我来Z市的第七天,你出现了,真好。”
    那人抬手拂拂她的脸,“扎吗?”
    “扎。”
    曹敬溪扬扬嘴角,“会等我回来吗?会让我再扎你吗?”
    棽棽摇头,满脸灿烂,“不会,我打算改嫁,我讨厌手糙的人。”
    “是吗?那找好收留你的人了吗?”那人倚在桥边,笑着问伞下的人。
    棽棽笑了,“改嫁不是收留。”
    “那你找好要改嫁的人了?”
    “没有,不过,肯定不是你。”
    “为什么?”
    “曹敬溪,你走吧,我一点儿都不爱你,真的。”
    “是吗?”
    斜睨了她一眼,笑着将人揽入怀中,看看不远处的教堂,轻声道,“我欠你很多,这么久以来从来都是我欠你的,傻姑娘,就算你不爱我,也等着我还完这笔债好不好?到时候你再离开,好不好?”
    棽棽抬眼,很认真地问,“那你欠别人的,还完了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的信用等级,还真得不高呢。”
    棽棽顺势倚在他怀里,笑着轻声问,“曹营长,打算怎么还欠我的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贪心的。”
    “有多贪心?”
    “恨不得全世界都是我的。”
    “是吗?那我压力很大啊。”长叹一声,从西裤口袋里取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递过去,“打开看看。”
    棽棽打开,看着里面的戒指,愣了,“什么意思?”
    “这是妈让我给你的,棽棽,这是我还的第一笔欠债,妈让我和你道歉,她说,对不起你。”
    棽棽看着盒中的祖母绿戒指,不相信地问,“这是?”
    “传儿媳妇的戒指。”
    “想用这个拴住我,对吗?”
    “如果你不愿意,我收回,不勉强。”
    “那其他的债呢?打算怎么还?”
    曹敬溪笑着望向不远处的教堂,转脸看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开口道,“听说有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里披上白纱,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贤妻良母,偶尔听到这句话,自然觉得,我应该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是吗?”
    棽棽嘴角扬着微笑,“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这么自信呢?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呢?”
    “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那人坚定,俯身亲亲她的鼻尖,“我家的傻姑娘,别改嫁了,就我吧,行吗?等爸爸的三年孝期一过,为我穿白纱,可好?”
    棽棽眼里淌着泪,嘴角还是微笑,“还有呢?”
    “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男孩子要像我,以后送部队去,女孩子要像你,以后当个医生。”
    “还有呢?”
    “老了以后,入我曹家的祖坟,可好?”
    “瘆人。”
    棽棽将盒子装进口袋,伸手勾上他的颈间,眨着眼笑,“曹敬溪,你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这世上,你只能是我老婆。”
    语气霸道,却也温柔。
    棽棽踮起脚尖凑上去吻他的下巴,低声道,“看你表现。”
    顾骞昰撑伞立在桥边,手上拎着她的行李,看着拥吻的两人,静静望向另一边,难得江南的四月天,这样飘雨的美景,从不多见。
    ——顾骞昰,我要嫁人了,嫁了别人,就是别人的人了,和你没关系了,好在,你是哥哥,还不错的称呼。
    ——再等我几天好不好?
    ——万一再等五年,可真成老姑娘了,没耐心了。
    ——爱他吗?
    ——他爱我,我信。
    ——我也爱你。
    ——他亲口说的,他说,他爱我。
    “迟了,终究,就差最后一步。”
    顾骞昰苦笑一声,看着远去的列车,回身看向身边的人,“我们回家。”
    棽棽点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原来,你当哥哥,挺好的。”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点头,“是啊,挺好。”
    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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