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半世半流年

36 第九章 默许(4)


顾骞昰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身边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他有些失望,不得不承认。
    柯子陵端了托盘进来就看到那人失神的眼,咳一下,“趁热喝。”
    顾骞昰眼睛一亮,“你……你不是?”
    “某些人不是不会熬吗?”直接将药放在床头柜上,从衣柜里丢出衬衣给他,“马上换,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说完就要往门口走。
    顾骞昰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一下跃起就将人一把拉进了怀里,死死抱住。
    “顾骞昰你有病啊你?赶紧放开。”柯子陵被他抱着,嘴上叽喳个没完。
    顾骞昰不说话,鼻息间喷出的热气弄得怀里的人痒痒得厉害,手指慢慢抚上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空气里,满是暧昧的味道。
    “松开,快着点儿。”柯子陵闷着嗓音说。
    顾骞昰笑,依旧闭着眼满是享受的样子,怀里的人没动一下,任由他抱着,好一会儿,男人才开了口,“你看,咱俩现在这样儿啊就挺好,要是再有个孩子呀,可就更好了。”
    “你!”
    柯子陵羞红了脸,“说什么呢你?这都什么时候了?”推开他,看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不发一语,手掌附了上去,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松了口气,“不烧了,把药赶紧喝了,我要去上班了。”
    “就陪我一会儿不行吗?”顾骞昰眨着两只无神的眼,带了恳求的问,像个小孩子。
    柯子陵将脸偏过去,别扭了一会儿,低声问,“为什么?”
    “你是我媳妇儿呀。”那人说得理所当然。
    柯子陵满是无奈,“别自欺欺人,又不是小孩子了,拿什么幌子唬人啊。”起身关门,走了出去。
    顾骞昰将脑袋重重地向后一靠,缓了缓,捏着鼻子将满满一碗中药全都灌了进去,抹抹嘴,傻笑。
    柯子陵挂断电话拧开门,看那人又重新躺了回去,走进去问,“怎么?这是不上班了?”
    “我是老板。”被子里出了声。
    “有病。”
    柯子陵翻个白眼,挽起袖子将托盘端在手上,拎了脏衬衣走出去,被子里的人在听到关门声的时候,咯咯笑个没完,拿起电话,拨出去,“老子今天要请假,你们爱咋的咋地,为什么,媳妇儿都要跑了还问为什么,你可真是不懂男人的心。”说完挂断,苍白的脸上满是喜悦。
    尚星满脸黑线地盯着对面的两人,“那个,棽棽和阿姨,顾律师今天是来不了了,说什么媳妇儿跑了,如果你们实在有事,就直接上门找吧,至于你们刚刚说得转赠的事,我来帮你们起草,毕竟,这件事情一直是我经手的。”
    棽棽点头,看向一边的曹妈,“行吗?妈?”
    “那就麻烦尚律师了。”曹妈想了想,问棽棽,“丫头你知道顾家的地址吗?”
    曹妈坐进出租车的后座,看着棽棽将信封里的钥匙交给尚星后坐进来,拉紧她的手,“棽棽啊,妈妈只是有些话想当面问问他,你别多心。”
    棽棽了然地笑,拍拍她的手,“我懂。”
    柯子陵没料到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赶紧招呼她们进来,“阿姨实在不好意思,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您赶紧进来吧。”
    “谢谢你。”
    曹妈挂着浅浅的笑容换了鞋先进去,棽棽被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不是有钥匙吗?”
    棽棽憨笑,“那个,没拿么不是。”
    “说你什么好。”
    棽棽没说话,看她忙碌的身影,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顾骞昰手机上的备注,心凉了半截。
    陌生。
    这不该是形容妻子的词。
    顾骞昰下了楼直接进了书房,棽棽没跟进去,慢悠悠地走到阳台,柯子陵在那里晾衣服。
    “我以为这种面料是机洗的,之前就洗坏过一件,特笨是吧。”棽棽盯着她手上的一件衬衣说。
    柯子陵挂好衣服,扭头笑她,“曹敬溪的?”
    棽棽点头,“我又不穿衬衣。”
    柯子陵没说话,拉她进去坐下,棽棽盯着桌上那盆已经被剪掉叶子的植物,脸上的表情雀跃起来。
    顾骞昰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可没想到会亲自见到曹家的女主人,虽然有些意外,还是恭敬地鞠了一躬,起身道,“谢谢阿姨今天能亲自来。”
    曹妈淡淡地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你爱人了?”
    “没有。”
    顾骞昰摇头,“您多想了,即使您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挑个时间去看您,只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还是身体重要一些。”
    曹妈捧了他递上的茶轻抿一口,说道,“我也不绕弯子了,避开棽棽想必你也知道的,我想知道,你爸爸他,他和棽棽到底是……”
    话没有说尽,顾骞昰已经完全了解,他笑笑,慢慢说,“其实如果我是爸爸,我或许也会这么做,棽棽三十年从未享受过的父爱都是被我占去了,爸爸他爱棽棽,我养母之前在家,爸爸从没说过棽棽一分半点,可自从我养母走后,他就不止一次地提到过接棽棽回来,当然,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棽棽到英国后的教授,也是父亲安排的。”
    曹妈垂着眼,嘴边吹了吹有些发烫的茶,轻声问,“顾老先生是早就知道的?”
    顾骞昰笑着摇头,“不是,是从我领她进门那天开始。”
    “五年前?”
    “是,五年前他才知道的,随后我就去了一趟Z市,知道了她的养母已经离开,可等我回来她已经去了英国,并且在离开前,还见过了爸爸。”说到后面,人已经显得落寞起来。
    曹妈看他双手不自然地交叠在一切,了解地笑笑,“我明白了,只是你的养母她?”
    她很是不解他的这句话。
    “阿姨不瞒您说,我对棽棽的惺惺相惜,完全是因为我们两个很相似,当然,她比我更苦,她从没享受过,我最起码享受了七年,整整七年。”
    曹妈眨眨眼,“那骞昰你?”
    “是千秋万代的千,生生世世的世,也姓顾,七岁那年爸爸妈妈一夜间因为车祸离开,我被本家的姨妈送进了福利院里,三个月后爸爸带我回了家,可我却不知道,那年棽棽也出生了,我占了她应该有的一切。”
    曹妈没再搭话,静静地听着,轻轻抿着茶。
    “阿姨,我得承认我爱过她,可现在,她是妹妹了,完完全全只是妹妹,不附带任何的男女之情,我欠她的,同样,也欠我现在的妻子。”
    “我听说是柯家的孩子?不瞒你说,之前见过她妈妈一次,可惜她离开太早,那时这个女孩子才十几岁,现在,都多少年过去了。”曹妈听他谈起自己的妻子,突然想起当年那个谈笑风生的女人,有些伤感起来。
    顾骞昰眼睛闪了闪,“阿姨认识吗?我都没见过呢。”
    曹妈点点头,淡淡地笑,“有过一面之缘,看是个好女人。”
    “是啊。”
    他也不知他说得是谁,总之,是个好女人,就值得珍惜。
    棽棽这时正很认真地翻着柯子陵递给她的病历本,摩挲着手上的药瓶,小声问,“那医生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啊?这么大年纪医生都不建议怀的,太危险,无论对大人还是孩子。”柯子陵很是无奈。
    “倒也是,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试试,有个孩子总归要好一些啊。”棽棽拨弄着那盆被剪得已经秃掉的铁角凤尾草,忍不住笑出声来,“哎,我跟你说得那个秘方,用了没?就勾魂的那个。”
    柯子陵白她,“净出些馊主意,没有。”说着起身去洗水果给她,棽棽四下看着家里的摆设,走到钢琴前,看着上面照片里的人,发了呆。
    照片上的两人她都不认识,一男一女,高挑的女人被英俊的男人揽在怀里,笑得开心,两人都穿着呢子大衣,眉眼间透出的气质,竟让她突然想起了柯子陵,还有顾骞昰,他们俩站在一起,也像极了这两人。
    “他们都走了,已经很多年了。”柯子陵递了苹果给她。
    棽棽接过,眨眨眼问,“是你爸妈吗?”
    柯子陵笑,“很像对不对?我像妈妈,爸爸说,除了脾气,一点儿都不像他呢。”
    棽棽扭头很认真地盯着照片上的人眉眼看了看,再扭头看看她,认同道,“嗯,很像呢。”突然她笑着说,“子棱,我也像,像妈妈。”
    柯子陵端着果盘不知该说什么,看她从包里取出照片给她,安静地接过来。
    嗯,很像,比她和妈妈更像。
    柯子陵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尽管努力那么多年,爸爸的心里驻扎着这么一个人,她怎么能赢得过呢?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曹妈刚刚进了客厅里,棽棽看着来电接了起来,“喂,您好。”
    “您好,我们这里是亦庄开发区交通大队。”是一个清冷而陌生的男声,紧接着,他说出了棽棽的手机号码。
    “对啊,请问您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车型是桑塔纳2000,车牌是北NC3688,死者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现场因为爆炸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我们经过发动机号查到了您的号码,如果您方便的话,请尽快来一下交通队,还请您配合。”
    棽棽没听完电话,眼睛发直地靠在沙发上,顾骞昰捏着手机,看向曹妈,“阿姨,您还好吗?”
    曹妈摆摆手,“走吧,麻烦你陪陪她。”这句话是对子陵说的,语气里,是一直以来的冷静。
    “妈,放心吧,我没事。”
    棽棽扶腰站起来,一脸平静地拧开门走了出去,柯子陵赶紧追上。
    “阿姨您?”
    “我早准备过,只是没想到提前了很多年,走吧,我儿子的命还没这么弱。”
    顾骞昰从未如此紧张过,他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嚣张的男人,从未有过的想念,万一……他不敢想,从后视镜看去,后座上的两人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路无言。
    曹敬海蹲在停尸房门口抽烟,眼神发痴地盯着地面,听到急刹车的声音,向停车场看去,看清来人,赶紧迎了上去。
    “棽棽别过去,你怀着孩子呢,听话。”
    曹敬海拦住她,棽棽没动,狠狠瞪他一眼,“很可怕是不是?哥,你看不下去了是不是?”
    曹敬海语塞,只是拦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安慰道,“听哥的话,不能看知道吗?”
    棽棽不说话,呆呆地立在那里,她被曹敬海抱紧,她甚至能听到他早已不规则的心跳,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开了口,“我保证不闹,真的,无论是谁都不闹。”
    “敬海,你放开她,妈在,她一定没事。”曹妈意外地没有像儿子一样阻拦,反而拉紧她的手,慢慢向里面挪着步子。
    顾骞昰看了柯子陵一眼,低声道,“你别进去了,我们就在外头等着,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柯子陵走过来靠在他怀里,眼泪簌簌地下,“她还安慰我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顾骞昰抱紧她,没说话。
    曹敬海走在前面,每一步都沉重,零散的军装是他的,军靴的尺码是他的,肩章是他的,他甚至已经开始相信,那人,已经不在了。
    棽棽很镇定地看着白布下的尸体,烧焦的尸体根本看不清眉眼,很意外的笑声从她那里发出,法医很奇怪地看她,“这位女士?你?”
    “DNA结果没出来前,我看到的都是假的。”
    说着就拉了曹妈出去,她看不懂婆婆的表情,只知道婆婆舍不得走,可她得拉她出去,她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婆婆。
    曹妈终究还是没能挺住昏了过去,她靠在棽棽怀里,安静地闭着眼,棽棽面无表情,眼眶里的泪,一直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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