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之墨

  她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墨家，可惜找遍了整个墨村，都没见到他，只看到他的行囊凌乱地丢在榻上，她不敢多做停留，只在他的书房留下封信，便匆匆赶往桐山。
  这个之前她与他约定好的地方。
  到达桐山之前，她便隐去了所有仙息，将自己弄得与凡人无异，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这是她最后能与他见面的地方，她不敢有任何差错。
  上次激战之时，四大天王顾忌到她是玉帝之女，不敢下重手，她因此有恃无恐，用尽了所学的一切法术想要逃走，不想广目天王情急之下一时失手，打伤了她，而她也因此伤，在四大天王失神之时，捏了个异地术逃了出来。
  老天似乎在跟她作对一般，偏偏这时下起了大雪，她从不知道，没有法力，在凡间连走路都变得这么困难，本来捏个法术可以转瞬便到的地方，她却足足走了一天一夜。
  山洞口已被大雪封住半截，她艰难地爬上雪堆，走进山洞。
  靠着洞壁，她坐了下来，连番劳累，再加上重伤未愈，她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墨离的身影，他慢慢靠近她，轻轻抚着她的脸，唤道，“月儿。”
  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墨离，墨离，你终于来了。”
  他怜爱地帮她擦干眼泪，“对不起，我来晚了。”
  “墨离，我们在这里住下来，可好？”
  他静静凝视着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话毕，将她拉入温暖的怀抱，“你受苦了，月儿。”
  隐约中他似乎流泪了，泪水冰凉，湿了自己的肩头。
  她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四周空空如也，洞顶的雪水渗下来，正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肩上，洞口卷来一阵寒风，毫无阻挡地打在她单薄的衣裳上，以前有仙术护体，如今自己与凡人无异，不由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看着洞外，呼啸的狂风卷着雪花在空中漫天飞舞，她想着方才的梦境，唇角不由慢慢弯了起来，只要他来了，他来了什么都好起来。
  胸口突然猛地抽痛一下，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炽热突然在胸口升起，拧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痛得她瘫倒在地上。
  广目天王的赤索，果然厉害，自从不小心被打中之后，几乎每隔几个时辰，便要发作一次，而且越来越厉害，她几乎都要忍受不住施法疗伤了，可是一想起墨离，一想起他们可能的未来，便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天色渐渐转黑，又慢慢亮了起来，她在洞中枯坐了三天三夜，仍旧没等到墨离。
  疼痛开始剥夺着她的意识，她开始想着，或许他已经听信别人她是妖怪会害人的事实，已经不愿来赴约了，但转眼又想到，不会的，他一定会来，一定是山路太难走，拖住了他的行程。
  她望着那几乎被大雪盖满的洞口，突然意识到，以墨离的身手，又怎么会被雪路拖住。或许，或许，他还没回到墨家，没看到那封信。
  最后一点亮光被雪封住，山洞开始变得昏暗下来，时间一点点流失，她的心也慢慢变得冰冷无比，身上的伤越发频繁地发作起来，她隐约觉得，自己要死在此地了。
  或许，那样也好。
  朦胧中，洞口有人呼喊，紧接着雪块被人铲走，阳光投射进来，照到她苍白的脸上。
  她想睁眼看看，却怎么都睁不开，有人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大声呼喊着什么，一股暖流慢慢流向全身。
  是他来了吗？她终于攒够了全身的力气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大姐伤心焦急的脸庞。
  “大姐。”她艰难的开口。
  “母后知道你受了伤，担心你想不开，便叫我跟着四大天王一起来找你。”
  四大天王分站在洞的两侧，皆有些害怕的看着她。她的视线绕过他们，直直看着洞口。
  阳光映着雪色，分外明亮，刺得她的眼睛一痛，最终，他还是没来。
  “老二，你怎么这么傻，一个人躲在这里，害得我们找得好辛苦。”
  她苦笑着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任由大姐将她全身的法术恢复，旁边的四大天王立刻就地为她疗了会伤，无奈她的伤拖得时间太久，又自封法术，无法一时治愈。
  “为了个凡人，你值得吗？”大姐在旁边边哭边骂，“若不是有个凡间男子告诉我们你在此处，我们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她涣散的眼神突然有了些焦点，“凡间的男子？”
  “是啊，几位天王追到你上次去的地方，碰到一个凡间男子，他误以为我们是捉妖的，便告诉我们，你留了信，说去了桐山的一处山洞，我们这才赶来。”
  她突然想起，当时留信之时，担心小柔看到，特地施了法，只墨离一人方可看到。
  “凡间男子……凡间男子……”她喃喃念道，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最终还是信了那些凡人，是她太可笑，将他想得太好，岂不知，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肉眼凡胎又怎么能看得清世间真相！
  只是她对他的那些情，真真切切，他怎能怀疑那只是一个妖怪的迷惑而已！
  她早该知道，他们一墨一白，原本就是对立的颜色，又怎么可能相溶在一起，当初她为自己起的这个凡姓，早就预示了他们的结局。
  “老二，你怎么了！”大姐顿时方寸大乱，多闻天王赶紧过来为她再次施法。
  她哭哭笑笑，再次昏倒在大姐的怀中。
  
第十一章 重返
更新时间2013-12-28 15:36:25  字数：2837
 仙人私恋凡尘，本是仙界重罪，只是因她身受重伤，且与凡人之恋并无结果，王母偏私，便将此事瞒了下去，四大天王唯恐因自己伤了公主获罪，见王母并未过问，便更不敢谈及此事，于是，她便被送到了广寒宫禁足三个月。
  她知母后名义上是罚她禁足，实是为了她身上的伤，广寒宫相较天庭来说比较寒冷，对她身上的伤有好处。大姐时时来探望，还有月神相陪，倒也没有过于无聊。
  只是凡间那段情，却像刺在她心上的一枚兵刃，只要她稍微一动，便心痛无比。时间长了，她的话越来越少，最后，便只听姐妹们说，再也不发一语。
  三个月期满，她的伤也已痊愈，王母为了抚慰她，令大公主带上几位公主一同去南山仙翁的温泉游玩。
  一路上，几个姐妹都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尤其小七，一直费尽心思变出一些花样逗她笑。
  很快便到了南山顶的温泉处，大家都跳进了热气腾腾的水中玩，唯她站在池边，望着云雾缭绕的群山发呆。
  “老二，下去玩一会吧。”大姐走了过来。
  她回过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大姐，我想……”
  “不行！你刚刚解禁，又怎能再犯！”大姐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当即回绝。
  她不再说话，依旧如方才一样，静静站在原地。
  风吹过来，湿衣挂在身上有些冷，大公主又扑通一下跳进温泉中，与几位姐妹笑闹了一阵，回头看到二公主孤零零的身影，心里像搅翻了什么东西一般难受，于是将老三招到身边，“老三，我陪你二姐出去一会，马上就回，你看好几个妹妹，知道不？”
  老三怯怯地说道，“小七太疯，我怕管不住她。”
  大公主瞪了她一眼，“管不住也得管，白学那么高的法力，她若不听话，就将她定住！”
  老三为难地看了一眼小七，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不过三个月，凡间便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站在墨家的废墟顶上，遥望着眼前的情景。
  除了那几株银杏树似曾相识，她几乎认不出这便是当年的那个小村落了。
  微风吹过，银杏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她飞下废墟，一步步慢慢行走在废墟中的小路上，大姐忙跟上她，为二人化了一身凡人装束。
  空中不时有乌鸦飞过，发出苍凉的叫声，不远处一个挑着东西的货郎急步走过来，看到二人，忙上前道，“姑娘，这里危险，还是离远些好？”
  她微微蹙眉，“危险？”
  “是啊，这里很多年都没人住了，老人们都说这里有妖怪，平日里我都是绕远路避开这里的，只是今日事急，不得已下才走这条路。”
  妖怪……是因为自己吗？她微微叹息，不过三个月，这里却恍如隔世。
  “妖怪，那不是一百年前的事吗，怎么，现在还有？”大公主说道。
  “我也不知道，听我爷爷讲的，他说在他小时候，这里的妖怪还杀过人。从那以后，便没人来这里了。”货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凑过来小声说道。
  当年的事情，她最清楚不过了，没想到一百年后，便传成这样，不过杯弓蛇影罢了。
  “那，这几十年中，可有妖怪伤人？”
  “这倒没听说过，不过还是小心点好。”货郎摇了摇头，旁边的屋顶上，一群乌鸦猛然“哇”地一声，一齐飞起，惊得货郎打了个寒颤，朝二人抱拳道，“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请两位速速离去，我也得赶路去了。”说罢匆匆离去。
  两人走走停停，二公主终在一处破败的小院落下停了下来。
  当年的屋子已垮了一半，窗棂上断絮夹着尘土随风抖动，她迈入院落，走进左边的书房。
  书简散落一地，积满灰尘，夹杂着一些碎裂的瓦砾，她捡起一本，拂去上面厚重的尘土，正是他最珍爱的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