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君

第57章


  苏蜀回头,笑着对他说:“小白,明天你就要当大人了,要幸福知道吗?”
  他轻声说:“明天你会不会来观礼?”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外表再怎么伪装也好,毕竟是个鬼了,还是少出去害人的好。我想白婶婶也不大想见到我,即使我不去,你知道我一定会在心里祝福着你,看着你,不是吗?”
  他默默地点头。
  然后他在她面前将自己在京城学会的哄姑娘的招儿都使了出来,翻跟斗,漫天撒花瓣,夜里放风筝,往水里放灯许愿……一一做了个遍,看着苏蜀笑得眼儿弯弯的模样,他的心里有一股浓浓的满足感,这是独属于他的珍贵记忆,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心中都觉得很甜蜜,不曾后悔过。
  苏蜀送了个大大的“囍”字给他,说:“这是我刚学会的,剪的最好的一个送给你,当做是给你成亲的贺礼。”
  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紧贴着心口处,傻呵呵地笑着,苏蜀白他一眼,问道:“刚才你写在灯上的愿望是什么?生个大胖儿子吗?”
  他笑而不语,任由她再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
  当苏蜀扫兴地转身望着星空时,他的眼底才流露出一丝迷离,他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有奇迹出现,让她重新当回一个普通人,与唐清晓生儿育女,相偕到老。
  他希望老天爷能听得见这个愿望。
  三更时候,白玉堂爬墙离开了家,只带走苏蜀送给他的那个“囍”字。
  白家夫妇发现那个写着“爹,娘,孩儿不孝,不能与别人成亲,孩儿带着真心喜欢的姑娘私奔了。等爹娘平息怒气我自会回家,勿念”的字条时,已经晚了。
  他们派人在城中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心灰意冷地放声大哭。女方大失颜面,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直至在新娘闺房里发现一把小金刀。那金刀刀鞘上刻了一个“修”字,那是当今皇上的名字。自孝文帝登基以来,没人敢再用这个字,如今这刀鞘上刻着此字,即表示此小金刀乃皇帝御赐之物,等同蒙受天恩浩荡。
  女方收了小金刀,自此不再追究,赔了一个新郎官却得了一家荣宠,实属赚了,心中都暗喜不已。
  白家夫妇望着这一室的冷清,呆呆坐在堂中,直到天亮才相搀着回了房。
  天色泛白,日出当空。
  不管再如何悲伤痛恨也好,第二天还是要重头再来过。
  苏蜀震惊地站在白家对面的巷子里,脑子一片空白,想着白大叔和白婶婶此时该是如何的伤心,而白玉堂却已下落不明。他明明昨晚还曾见过,自己却一点都没发觉异状,没能阻拦。
  一双手臂从后面轻轻地将她环抱住,那熟悉的清雅气息扑鼻而来,她微微放松地靠在唐清晓的怀中,情绪低落道:“我应该看出他的不对劲儿的,只顾着自己,却一点都不关心他。如意,我是不是不配做小白的朋友?”
  唐清晓却笑着在她耳边说:“他是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你应该为他感到开心才对,何须自责?”
  她恍然大悟,这才有一丝笑意:“好像也是哦。可是,白大叔和白婶婶他们——”
  “儿子始终是他们的儿子,闹得再僵日后也会有团聚的一天,这一点我和唐老头不是更好的例子吗?”唐清晓打断她的担忧,挑眉轻笑道。
  她被他这一说,反而觉得自己的难过是小题大做了,转头对他坏坏笑道:“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我的家公大老爷?怕是你放不下面子,不肯先做主动,非要人家请,你才肯去江南吧?”
  他迅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声音喑哑柔媚,勾人心魄:“要我放下这个面子,需娘子大人今晚给点奖赏才成。”
  她羞红了脸,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唐清晓得意地笑了。
  两人相拥着望向白家门口仍高挂着的大红灯笼,苏蜀突然说:“不知跟小白一起私奔的是哪家姑娘?一定是很好很美的吧?”她在心里幻想着那位勇敢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的模样,嘴边带着微微笑意。
  唐清晓抱着她,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慨叹。
  有些事,瞒着她比让她知道了要好。
  他不管他人如何,只想保护好怀里的这个小女人,说他自私也好,凉薄也罢,也许专情的另一面本身就是如此吧。
  应珊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永不相见,各自安好,便是我对你仅有的原谅。
  至于那个傻小子,其实他挺欣赏他的。
  珍重,白玉堂。
  浩渺烟波之上,一叶轻舟渐行远去,轻舟上,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一个坐在船头静静望着河面,一个卧在里面,手里执着一副刻有腾云青蛟的面具。
  应珊莲抬头望向坐在外面的男人,道:“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了,等我死后,你便不用再费心监视着我。”
  他没有回头,半晌才淡淡说:“你活着,我陪你说话,你死后,我在你坟前陪你说话。”
  她微微动容,笑道:“可怜我吗?”
  他望着浩瀚无边的粼粼河面,在日出的照耀下如一条巨大的玉带,折射出无数美丽的光线,他眼眸也闪烁着点点光芒,轻声道:“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如果你觉得不是,不妨当做是一个同路人的关心。”
  她唇角微勾,叹道:“白玉堂,你是个好人。”
  “其实,你也不错。”他说。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喉间尝到了一丝甜腥味,握紧手中的青蛟面具,她暗暗想道,这样也不错,也算死而无憾了。
  “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叫醒我。”
  “嗯。”
  “不如,我们收养一个孤儿吧。”
  “嗯。”
  一年后,白家夫妇一起床就看见一个被包在红色襁褓里的小婴儿正躺在堂中桌上,旁边放着一块刻有一个“堂”字的玉佩,以及一封信。
  他们抖着手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爹娘,见字如面。浩儿是我与娘子所生,娘子已病逝,不忍见其坟前杂草丛生,寂寞地下,唯愿余生守在坟前,得一安慰。恳请爹娘代为照顾抚养浩儿,教导他为人君子之道,切不要像孩儿这样,一生误人误己。
  不孝子白玉堂上
  白家夫妇面面相觑,抱着小婴儿久久泪流不止。
  青山绿水终相逢
  院子里,凉风习习,一人一魂肩靠着肩坐在树底下吃着面条。
  苏蜀看着碗里的面,面色似悲似喜:“原来已是五月。还记得吗?去年的今日,你陪我一起庆贺十七岁的生辰,可原来,我连十七岁都没有过完……”
  唐清晓沉默了片刻,才笑起来道:“难怪我今日会想要下厨煮面,原来是为了给我的小鼠儿庆贺生辰!来,没有酒,我们就以面干一碗吧,庆贺蜀儿你十八岁生辰,永永远远都这么快乐!”
  他抓着她的手,两个碗轻轻碰了一下,发出瓷器相撞的动人声音,她抬起头,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一切还迷迷糊糊的像在发梦,心里微酸,她轻声说着:“如意,你这样算隐退江湖了吗?”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啊,你不喜欢吗?”
  “不是。”她眼中带泪,轻轻靠上去吻了吻他的唇,道,“我很喜欢。”
  司靖天和白玉堂都曾问过她,日后有何打算。苏蜀嘴里说着顺其自然,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早晚是会烟消云散的,一个魂魄如何能在人世间逗留太久?
  唐清晓能没想过这一点吗?他却笑着安慰她:“人活着迟早也是要死的,有何差别?你我两个,不过是前后脚的事,你在前面走慢点等等我,我很快就能追上了。”
  她心里微酸,低声道:“一个鬼魂死了便是彻底的消失,人若死了,还会重新投胎,如意,我怕我等不到你了。将来你若投胎了,记得要喝碗孟婆汤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这样才好重新开始。”
  闻言,他只笑眯眯地搂紧了她,有些无赖道:“那我索性不下地狱,就喝不到孟婆汤,也投不了胎。学你一样在人间四处游荡,直至烟消云散,这样我最后一定能找到你去的地方,然后找到你!”
  她感动得直哭,却又着急万分:“你傻吗?烟消云散就什么都没有了,哪还会有你我,哪还会有来生?”
  他淡淡地笑了:“没有你,要来生有何意义?何况你又没烟消云散过,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什么都没了?我唐清晓的准则,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苏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刚想反驳就被他一把抱下了床,高声笑道:“快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四海游玩去!首先,去江南看一看那老头子过得是不是比我还快活!”
  苏蜀带着古琴,跟在唐清晓身边离开了东京城。
  这一次,她身边始终有他。
  江南。
  苏蜀终于再见到了唐萧然,彼时,老爷子正在温柔水乡的苏州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滋润得竟重焕了青春,白发变乌,面色比少年人都要红润。他望着苏蜀大笑:“丫头,告诉老头子,你到底是人是仙?怎么永远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苏蜀羞愧得无言以对,对唐萧然仍是有一丝的惧怕敬畏,而唐清晓眼见自己妻子被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把搂住她,毫不客气地对唐萧然说:“是人是仙都比你这丢下亲生儿子自个儿跑来享福的老头子强!怎么样?当个满身铜臭的土财主比当什么教主要来得爽吧?”
  唐萧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冷笑道:“若不是你这好儿子把自个儿的地盘都给卖了,我至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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