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秀

第58章


张红卫听了立刻摇了摇头,武断地说:“他不行!虽然写材料凑合,但来得时间太短,了解情况不够全面。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咱们的人,不可靠。”
“嗯?”达文彬一下睁开眼睛,从眼镜片上面扫了一眼张红卫,轻声问道,“你说他不是咱的人,那他是谁的人哪?”
张红卫认真地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这我可说不好,估计不是徐爱华的人,就谁的人也不是了。所以不可用!”
“刘立新可以进来。”达文彬很快地说,同时立起一条腿向前倾着上身,“但还是那句话,不可不用,不可重用。”
“刘立新在北戴河说的那几句话你还记得吗?”张红卫紧接着说,“他已经把整个态势看得比较透彻了,而且还表了态。”
“我当然记得,后来也曾仔细琢磨过,他那个表态,其实是有保留的。”达文彬阴冷地说,“他只是说‘不应该’怎么怎么样,可并没有明确说出来‘应该’怎么怎么样,自己要怎么样!这就是他圆滑的一惯表现嘛。”达文彬伸手举起一盅茶,眯起眼睛看着其中暗红色的茶汤,沉重地说,“有人说我太主观,印象派。可我要说,自信有问题吗?不相信自己的智力,自己的判断,难道我还把思想的控制权交给别人不成?”
达文彬端起一盅茶一饮而尽,“啪”地将空盅蹾在硬木几上,声音一下抑扬起来:“比如说刘立新吧,我对他的印象不好,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太‘油’!考虑问题首先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想要自保。自保固然没错,可是你要换一种方式,用另一种方法,坚持自己的意见嘛。总怕得罪人,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的,明面上还不说,散会后背地里瞎鼓捣,拿别人当傻子!”
“你看你,还记着当研究所所长那会儿,刘立新转弯抹角,要看咱们内部账那件事情呢。”张红卫欷歔着说,“都过去很多年了,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
“他当时确实是让我很恼火!”达文彬生气地不停上下切着手掌,“想看就明说。给不给你看,是我的事嘛。干吗一会儿说这个使用不合理,一会儿说那个超标地申购,让我猜呢?后来我一发火,他还立马就指东说西,往上面推,真是岂有此理!我当时就想,此人不仅圆滑,还不敢承担责任,说白了就是‘面’!‘打旗’可以,不能挑大梁。”
“要是照你的观点分析,刘立新有可能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啦。”张红卫狡黠地眨了几下眼睛,“你对他压抑得那么厉害,他要是心有二志,还不趁此机会来个公报私仇?”
“哎,我说他不可重用,可并没说他在品德上有问题呀。”达文彬摆了摆手,大度地笑了笑说,“他的责任心还是不用怀疑的。而且正是因为自保的想法太重,我才肯定此人出不了大格。我早看透他了。”
“你刚才提到杨明峰那小孩,是刘立新的徒弟,在会场上与他搭班唱戏,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所以我敢肯定,他是要跟着刘立新跑的,不会跟咱们一条心。”张红卫低沉而阴险的腔调,重重地说。
“这一点儿我跟你的看法就不大相同了。”达文彬手指拈起一只莹白的薄胎空茶盅,缓缓转悠着,沉吟着说,“当初徐爱华跟我商量,说杨明峰进入角色比较快,文笔不错。不管是在内部还是外部,杂七杂八的关系也比较简单,比较合适充当穿针引线的角色。我也想,起用一个经过初步考察的新人,目标小。对徐爱华这种中间势力来说,算一种平衡,对暗藏着的另外一些人来说,不会引发过于强烈的关注,他还是我推荐给经济处的呢。”达文彬抱起胳膊,思考着说,“接触了几次下来,我观察这孩子心术正,人也还算机灵,口风也比较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是能多个跑腿的,我看不是坏事情嘛。”他说着,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暗淡,“找机会我给他派个活,再考察一下他的忠诚度。”
既然提到了杨明峰,张红卫就想起了曾是自己心腹爱将的孟凡群,不觉叹了口气,点到为止地说了半句话:“哎,可惜呀……”
达文彬猜出了他的心思,呵呵地冷笑道:“可惜什么?是可惜你一直看好的人,顶不上去吗?”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百精百灵的,也有些魄力。可没想到还是老实,实心眼,对问题实质领悟不透,没抓住这么一次大好的机会呀。”张红卫很惋惜地苦笑一声,“也是不堪大用。”
达文彬没有吱声。虽然还只是感觉,可不知怎么搞的,他总觉得孟凡群这次在会上的表现不同寻常。先是抢着发言,可等到刘立新把命题抛出来之后,他却又不说了。从他的一贯表现和工作、生活的接触范围来说,不应该愚笨到无话可说的地步呀。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对这场较量不感兴趣,或是怕得罪人?不,不对,徐爱华曾经那次讨论决定人选的时候私底下跟他提到过,这孩子花花肠子太多,仗着张红卫对他的溺爱,处心积虑想要排挤处里其他的同事,让她很难做。那——达文彬心里一下打了个忽闪,那会不会是心存高远的孟凡群,已经看不上区区一个经济处副处长的职位了,而是急不可耐地攀上新的高枝了呢?
看看,这领导就是专业琢磨人玩人的吧。说错了话,是不堪大用。不说话,判你个怀恨在心。孟凡群真像张红卫所说的,是真老实!你就不会当着领导的面慷慨激昂顺着说两句违心的话?实在是白瞎了“人事处长的女婿”这个名头!
张红卫见达文彬盯着屋顶出神良久,考虑到是不是刚才谈话的内容过于沉重,便转换了话题,抬高声音兴奋的口气说:“哎,这次办会的那个培训机构,你是怎么找到的?里里外外安排得不错嘛。”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时考虑到,给讲师那么一大笔劳务费,两边都不太好处理。我偶然看见杂志上的广告,打电话联系上的,就这么简单。”达文彬很不以为然地说着,抑制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明天好好休息,咱们撤吧。”
张红卫真是有些多事,临出门之前,给了泡茶小姑娘一张自己的名片。
张红卫刚钻进出租车,意外地,竟然接到几分钟前刚分手的达文彬打来的电话。达文彬在电话里说,朱宏宇目前的事情太多,还是不要进写作班子了。
第二十六章 敢叫日月换新天
杨明峰被吸收进了核心写作团队,工作量顿时增加了不少。一方面他要一如既往的,完成处长原先派给他的那两摊子日常事务;另一方面,就是要起草有关这次调整的一系列相关文件。
他现在写文件逐渐写顺手了,上来就是“为了实现某某目的,针对什么什么问题,经过某某层次或是会议讨论决定……”接下来就是“应当”、“必须”、“强调”等由一系列指令式副词串联起来的达文彬或是张红卫的语录。
想不到竟然一下进了斗争旋涡的核心圈,杨明峰绝对是受宠若惊。能够站在集团最顶尖的层次上,学着大领导们的口气,天天在纸面上对那些处长,研究所所长们指手画脚,甚至是发号施令,您想,那是什么感觉?
小人得志?不,不恰当,这是贬义词,旁人用来嫉妒我还差不多。自己形容自己,应该选一个好听点的……他闷头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一个恰当的词。忽然,脑子里蹦出了那天晚上商小溪假意挣扎时夸自己的一个词——衣冠禽兽。嗯,这个词好,我现在不就是穿着总经理的马甲,其实啥都不是,还替他们汪汪咬人的一条狗嘛。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从大面上讲,这就是工作,从小方面说,自己总要吃饭吧。
“唉,这天天的命题作文,我真快要写烦了。弄来弄去,没一点儿自己的东西,全是给别人作嫁衣裳,都快要迷失自我了。”杨明峰在电话里闷闷不乐地说。
“嘻嘻,你一会儿是这个领导,一会儿又站在那个部门的立场上说话,最后还要替大家总结陈词,”商小溪讽刺挖苦的口气说,“在台面上唱戏,净是人家给编好的词,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咦?也没有这么顺杆倒着往上爬的,这不是扯“领导”后腿吗?领导现在忙得连“亲自”泡妞的时间都没有了,你在电话里好歹也得关怀几句嘛。杨明峰就更加烦闷,讪讪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至多以后人格分裂就是了,反正有人养着我。”
“哈!谁养你呀?”商小溪夸张地大叫大嚷道,“我还指望着你养我呢!”听见电话那边的杨明峰良久无言以对,她似乎良心发现,柔声细气说了一句听起来还算是顺耳的话,“我的意思是说,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人要了,只能全靠着你了。”
郝震走进办公室,见杨明峰躲在屋子最后面,低头抱着手机,便径直来到他跟前,弯腰仰脸看着他,呲牙坏笑着说:“嘿,瞧你鬼鬼祟祟的,又是给女朋友偷偷打电话呢吧?”
杨明峰没提防,给吓了一跳,赶紧支吾了几句,挂断电话,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对郝震说:“大哥,完了,我还没怎么着呢,她就要赖上我,你看怎么办?”
“那你就暂时从了她呗。”郝震理所当然的样子,晃着脑袋大声说,“‘纤夫的爱’里唱得好——‘在纤绳上荡悠悠’,你要想甩她,就得慢慢地晃荡,别一下子,那多不道德。”
“哈哈,”坐在前面的朱会欣听得大笑起来,在挡板后面露着半个后脑勺,玩笑的口气说,“郝震,你就损吧你,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晃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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