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鸟的灰烬

第58章


  她这么躲躲闪闪的一路走到了文君的身边,看见文君在看她,就冲文君笑了一下,继续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继而露出迷惑的表情。文君看见胸牌上写着“Cindy Luo”,心里连声叫苦,完了完了,该不会是罗欣迪吧。
  “你在找什么人吗?”文君直接用中文说。
  “是你负责厨房这一片儿吗?”
  “是啊。”
  “不是应该是许拙逸吗?”
  “这个,大概是他们给临时调班儿了吧。你也得今晚工作啊。”
  “我本来不用的,这种场合第一次来挺好玩,每年都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今天特意和同事换班来的。”罗欣迪不住的东张西望,一脸的失望,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了。
  文君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阻止她。她需要先给拙逸打个电话报告一下状况,确定拙逸不会露陷,到8点的时候拙逸自然会打电话给欣迪,那时他们会发现彼此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和别人换班,结果搞得完全情形对调,这倒是个好笑的故事以后给人讲,然后拙逸可以让欣迪下班了在过去。如果现在欣迪打给拙逸,以他的憨直,一定会露馅的。
  文君正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人救了他,那就是牧辰澈。
  远处的台上传来银勺敲击香槟杯的清脆叮咚声,整个会场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转向台子的方向等待牧辰澈的致辞。罗欣迪这时已经走到了台边,看到这个情形也只好暂时把手机收了起来,站定了等待致辞。文君趁此机会退到墙角,藏在那些鱼缸后面,快速给拙逸发了短信。
  “女士们先生们,又一年过去了,我们又见面了!”
  牧辰澈举起他的香槟一饮而尽。他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了,当然是文宇轩朗,却没有文君想象得那么扬洒英逸,大约无论谁在他的那个位置都有无数的无可奈何吧。谢松菀女士就在旁边,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牧辰澈的脸。
  “今年是我第十次来到渥太华。十年前的今天,我在这里遇到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渥太华永远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每次来到这里,都能唤起一些记忆。这些记忆并不全都美好,有些甚至很痛苦。“他回头冲着谢松菀女士,露出一个微笑。在他曲曲微扬的嘴角上,如波荡漾的眼神中,文君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狂邪公子,多情绅士,浪漫阴谋家。他冲着谢松菀女士眨了一下左眼,一些秘密在他们之间无声地往返,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从文君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们这小小的一幕,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震动,在这个熙攘的酒会里,无论是名流贵胄还是平平众生,都和他们无关,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住在两个人自己的世界里。文君突然觉得很感动,一种她不愿直视的情绪从心底泛上来,她努力不去想“孤独”这两个字。
  “这些记忆不断向我提出一个问题,而我也一直在努力寻求答案,”牧辰澈把空酒杯放在走上前的侍者手里的盘子上,补了一句“谢谢”,继续说,“那就是我们的财富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答案对我来说很简单,我的财富就是用来让我自己高兴。我知道我不大可能成为一个一流的击剑手,但是我仍然重金礼聘击剑教练,因为做这项运动的时候我很高兴;我资助的基础科学研究不大可能在一百年内给我带来什么回报,但是解决一个科学问题就像一个侦探拨云见雾找到凶手一样,这让我高兴。集团名下连锁超市Fresh在全加拿大境内关闭了很多家,是源于我的操控,Mr Stevenson认为这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因为没有这部分生意我收购来的股份将身价大跌,但是花这些钱让我离我的高兴又近了一步,这钱花的很值。”说这话的时候牧辰澈毫无掩饰地面对着谢松菀,没有人怀疑他正看着他的高兴。一些人在下面暗暗地摇头,明显对他在公众面前直陈集团内战很不满。
  致辞接近尾声,应该有人端上去一杯新的香槟,文君记得这是分给John的任务,现在他却不见踪影。文君急忙去找他,却发现他正在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的盘子上放着一杯盛好香槟的酒杯,却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赶快端上去。John看起来很奇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通红,手脚微微地发抖,手里的香槟都颤悠悠地好像马上就要倒。文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上前去问他,却看见他回身去厨房里绕了一圈,看不见他做了些什么,然后就大踏步地走向了牧辰澈。
  “我祝愿每个人都能找到你的高兴,然后用你的财富去换它吧。你只需要能够分辨,快乐和娱乐是两回事,前者让你幸福,后者只能让你解闷。To Happiness!”
  全场都有些尴尬地举杯,和他同敬快乐。牧辰澈从John手里端起这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一道寒光闪过,酒杯摔得粉碎,鲜红的血从牧辰澈的脖子里喷射而出,在他倒地之前,一双大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把他拉了起来。John手持的厨刀抵着牧辰澈的脖子,眼神涣散,面露凶色,像个发疯了的野兽一样咆哮着:”是你!原来是你!!!“
  全场所有人同时失声惊呼,继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John瞪着通红的双眼,不停地叫“原来是你!”,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牧辰澈被John用一把厨刀抵在墙上,他的身上满是鲜血,脸色惨白,虚弱得摇摇欲坠。
  厅外的保安已经进来,但是牧辰澈被劫持,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都立在原地,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谢松菀女士是最先镇定下来的人之一。她环顾了一下满场目瞪口呆的人,没有人能帮助她。于是她勇敢走上前大喊了一声:“住手!”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关心而乱的颤抖,但是却清越沉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仪。连John也被这种强大的气场震慑,从他的疯狂呓语中暂时清醒转过头来看着她。不过这种清醒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又开始对着谢松菀女士大喊大叫。
  “是你!是你!——不许报警!不然我一刀杀了他!”John回头看谢松菀的时候看到有人开始回过神来,已经拿出了手机,被他这么一吼又吓得哆嗦了回去。“都趴在地上!把你们的手机都放在面前!”
  文君和大家一样,都乖乖地照办。也许是眼前的情景太过荒诞,文君心里一半有种想哈哈大笑的冲动,另一半觉得应该马上就会醒来了。罗欣迪在离John和牧辰澈不远的地方,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像只小猫一样缩在墙边,手机在面前的地上放着。
  谢松菀也把自己的手机放在面前,不过她并没有趴下,而是站直,盯着近乎疯狂的John,说:“你想要什么?我们会满足你的。”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早就没了!我在那家倒霉超市工作了20年,从收银员到囤货员,到一个小经理……超市突然就倒闭了,说失业就失业,没工作,没房子,老婆带着孩子们离开我,都是为什么?原来是公子哥儿要追女人!哈哈哈,”John失控地大笑着,“现在你们高兴了吧!我让你们高兴……”
  这段语无伦次的话至少让大家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发疯。听起来他从前是Fresh超市的员工,因为超市关闭而失业,刚才牧辰澈的致辞突然让他找到了一个仇人。
  谢松菀仍然镇定地说:“我知道你收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们会帮助你的,但是你要首先冷静下来才行。你不想你的孩子们吗?想想他们,他们第一次用小小的手握着你的手指,他们第一次学游泳时兴奋的笑声,小胳膊小腿在水里扑腾个不停……”
  John被谢松菀的话打动了,他的眼睛里涌起了潮湿。
  “但是如果你伤害了这位先生,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孩子们了,他们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杀人凶手,你在监狱里渡过下半生的时候,他们永远也不会来看你,因为你让他们感到耻辱……”
  John渐渐软化了。他的手开始颤抖,使得锋利的刀锋也开始在牧辰澈的脖子上颤抖,在他的皮肤上划出更多的血痕。
  “这位先生命在旦夕,他需要马上止血,他需要治疗,如果他死了,就谁也帮不了你了。我来做你的人质怎么样?这样他们可以为他包扎止血,有我做你的人质他们不会敢胡来的,你就有时间想想你想要怎样了……”
  John没有反对。谢松菀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近他们。牧辰澈已经接近昏迷,这时睁大眼睛,恐惧地盯着谢松菀,用尽全力地摇头,也不过摆了个小小的角度。谢松菀仍然一小步一小步地、但却坚定地走近他们。John好像有些慌神,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除了爱你还能爱谁,你留下的世界已支离破碎……“ 
  安静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了这嘹亮的手机铃声,大家都吓了一跳,谢松菀也停下了脚步。文君不禁紧张起来,罗欣迪惊恐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手机,好像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一样——现在8点整了,是许拙逸打电话来了。
  星期六,文君和拙逸把附近花店的玫瑰几乎买光,一个Walmart的蜡烛也快要告罄,回到家又布置了整整一下午。晚上7点,文君来到渥太华会展中心,今晚的慈善酒会将在这里举行。这是一座金属玻璃结构的球形建筑,坐落在运河之畔,与国会山和Chateau Laurier酒店的城堡群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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