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鸟的灰烬

第68章


  "难道不是吗?"
  "在你这儿,什么都是可能的。我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像能逃到一个美妙的梦里。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毫无牵挂地好好地睡一觉。"
  "那只是因为你太疲倦了……"文君咯咯地坏笑着。
  "文君?"
  "你醒了吗?"
  "嗯。"
  "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回加拿大,我真怕你不回来了。"
  "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的前夫说不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留在那儿。"
  "他不会那样做的。他是那种很绝决的人,对于过去绝不会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何况他快要结婚了,还是我帮他设计的求婚呢!"
  "????"
  文君给修远讲述了渥太华发生的一切。最后她说:"经过这件事,我必须承认,我从前对婚姻的态度太偏激了。当然我仍然认为婚姻是没什么必要的,至少对于我来说;但是这世上有许多人和我不一样。拙逸和欣迪在一起多幸福啊,虽然婚姻并不能让他们比现在更幸福,但是婚姻对他们来说,是庆祝爱情的终极盛典。像拙逸那样的男人,要表达爱情,没有比奉献婚姻更好的方式。"
  修远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姚文君,也只有你,才会跑去和前夫道歉,还能和前夫做朋友!"
  "可是本来就是我的错啊,我应该道歉的。"
  "你没看过那些家庭伦理剧吗,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有错。"
  "是人们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是心里知道自己错了,嘴上却不承认。"
  "大多数人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都是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就算有人心里稍稍觉得自己做的不是很地道,表面上也不会承认的,认错多没面子。"
  "爱面子,是因为内心脆弱,缺乏安全感。爱面子的人,可怜多于可恨。没有人道歉,岂不是要永远冲突仇恨下去?"
  "很多家庭确实是这样的啊。"
  "我是为了省事儿,一劳永逸。如果我和拙逸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那么这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有他在的地方,我就不能出现,否则就会有尴尬甚至冲突;我不喜欢这个感觉,我希望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况确实是我的错,我也没有委屈我自己,我道了歉,我就自由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道理?这是你爸妈教你的吗?"
  "我妈是世界上最爱面子的人,她可不懂这些。我是从Amanda那里学来的。"
  "Amanda是谁?"
  "她是我在渥太华的多年邻居。她有四个孩子,是分别和三个男人生的。她二十岁的时候生下大女儿,孩子的父亲是她从高中时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他们后来分手了,孩子跟着妈妈,当然父亲尽抚养的职责;Amanda后来结了婚,和丈夫生下了二女儿,但是后来又离婚了;后来她又第二次结婚,又生下了两个孩子。现在她和第二任丈夫以及四个孩子已经一起多年,过着幸福的生活。大女儿现在16岁了,她的爸爸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大女儿有时会和她爸爸的家庭住,他们也相处的很好;他是一个好父亲,很宠爱孩子,给大女儿买车,准备好钱供她上大学,这有时会引起二女儿的羡慕嫉妒,因为她自己的父亲虽然也是个好父亲,但却没有那么有钱;大女儿的爸爸于是也常常买礼物来哄二女儿开心;二女儿的父亲也是一个尽责的父亲,但却不适合家庭生活,离婚后一直是个自在的单身汉;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时候,这三四家人常常都聚在一起,成了一个超大的后现代家庭。"
  "这是我听过的最神奇的故事。"
  "所以你看,就算离婚,我们也没有必要成为仇人。任何事都是可能的,做朋友总比做仇人要过的开心一些吧。"
  "你为什么要离开加拿大?那儿又这么有趣的人,这么简单容易的生活,在我看来,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
  "虽然加拿大很值得怀念,但是那儿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你最怀念加拿大什么呢?"
  文君想了一下说:"我最怀念加拿大的一点,就是每个人都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每个人都成长在一定的文化环境里,因此也就背负着沉甸甸的历史。一个基督徒和一个穆斯林结婚,这在阿拉伯世界根本不可能,但在加拿大没什么不好,在这里没有人强迫你背负你的历史,宗教和文化。你要放弃一种文化或是加入一种文化,都没人会管你。"
  "文化的融合是从文化的包容开始的。"
  "没错!有许多故事。Nazir是虔诚的穆斯林,而Joel来自犹太家庭,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好朋友。在j□j和以色列狼烟四起的时候,这两个人并没有怒目相向,而是讨论巴以间的历史,宗教,哲学,分析局势,抒发自己的观点,使我们一众旁观者也获益不少。
  Hanasen来自伊拉克,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之后随家人作为难民来到加拿大,他那时13岁。他和伊朗人Amen成为朋友后发现,他们两人的父亲都曾作为军人参加过两伊战争,或许曾在战役中对垒也说不定。这当然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友谊,反而是一个有趣的笑料。
  Alyssa的爸爸是泰国人,而妈妈是葡萄牙人,她出生在渥太华,但是长大在巴黎。她是典型的混血美人儿,谈得一手好钢琴,平时的健身项目是和她爸爸打泰拳。
  Diana是一位游泳健将,在2008北京奥运会之前曾经参选过加拿大国家游泳队。她的妈妈是菲律宾人,她的爸爸是一个希腊人,但是爸爸从小被一个苏格兰家庭收养,所以他是在苏格兰长大,后来又随养父母移居加拿大。Diana的爸爸妈妈最初是笔友。
  Nick生来就说四种语言。他的爸爸是黎巴嫩人,妈妈是西班牙人,因此他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和西班牙语。在渥太华长大的他当然也会说英语和法语。他们一家五口人聊天的时候是四种语言混着说,外人往往瞠目结舌。Nick有一个生物学的硕士学位,然后申到了法学院,但是暂时没有钱去上,所以暂时在酒吧里做调酒师赚钱。
  Helena这个名字来自于希腊语中的海伦,就是导致了特洛伊战争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Helena的妹妹名叫Athena,就是中文翻作雅典娜的希腊女神。他们的爸爸是荷兰人,而妈妈是希腊人。他们在荷兰读书时认识,爸爸是学地质专业的,在一马平川的荷兰毫无用武之地。于是他们全家搬来加拿大,在这里一直生活了二十几年。Helena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子。她有着典型的地中海健康肤色,上大学的时候她的兼职工作是一个初中生排球队的教练,她自己每周要做三个多小时的热瑜伽,再加两小时的crossfit,这是一种美国海军陆战队也在采用的体能训练项目。已经连续6年,Helena 每年夏天都会去圭亚那待一个月,在当地的医院和学校做志愿者,做护理,宣传卫生知识,教英语。每次她的花费,大约两千加元左右,包括她的机票和食宿,都是她自己募捐来的。所以每到夏初都会在社交网络上看到Helena发起的募捐party,通常是在渥太华的一个酒吧,有音乐有朋友,捐赠入门费,最低5加元,无上限,来宾酒水自付,而入门费最后就成为了她的圭亚那基金。我前两天刚收到今年的募捐party邀请,今年的募捐多了一个项目,她编了一部健康小书,为妇女和儿童宣传讲解基本卫生知识,她的朋友免费为她做的插图,她已经找到一个出版社愿意以成本价出版,大约是一千加元。今年去圭亚那的时候,她就可以带着这批书了。Helena今年秋天开始上医学院,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好医生。
  所以有一个比喻,北美社会是一个披萨饼。芝士,番茄,洋葱,红肠,等等等等,每一个都是特立独行的成分,大家组合在一起就成为一个全新的食品,更重要的是,比萨从烤箱里出来端上桌之后,芝士还是芝士,洋葱还是洋葱。"
  "这个比喻挺好……"修远开心地笑着,听听旅行故事,说说笑笑,他就又是文君记忆中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了。
  文君也哈哈大笑着。她帮修远把衬衫的扣子扣好,突然发现两枚相邻扣子上各自绕着一两根断了的头发。趁修远不注意,文君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把两枚扣子缠在了一起。
  亚秋又去不知什么地方的荒山野岭里去采样有两个多月,前几天才刚刚回来。文君和亚秋约好在学校门口见,她们要一起吃午饭,然后下午亚秋要在文君的学校讲课,就是那个“职业预告片”项目。高中快要毕业的学生们在选择将来的专业时,其实是非常盲目的。选择这件人生大事的时候,常常不过是因为“信息管理技术”、”网络与新媒体”这样的名字好听,或者是对记者、生物学家等职业抱有不符合实际的幻想。因此远书中学每年都会邀请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来讲一节课,不是讲什么高深的专业知识,而是讲这个行业是做什么的。所有学生都可以自愿选择去听,去提问题,主要是给学生一个机会了解从事某个职业的人的工作和生活是什么样子。学校鼓励所有的老师,职员还有学生来提名自己认识的各行各业的人,有愿意来讲一课的,都可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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