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卿未生

第97章


他早都看的清楚。二弟走了,我也走了。你们两个对于父皇来说,只是留个悬念,让这游戏更有意思些罢了。”
大皇子深深的看了赫连康懿一眼:“只是父皇没想到,他最喜欢的三儿子,竟只有那最平庸的想头。”
赫连康懿低头别过了大皇子的眼神,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大哥,您何苦……”
大皇子轻笑了一声:“嗨,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只是母妃一辈子也没能养出个孝顺儿子来。一个早早远走他乡保命去了,一个剑走偏锋非得有自个儿的想头。如今我成全了他赫连东祁。也算是最后成全了我母妃。叫她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孤独了。”
接下来是赫连康懿长久的沉默,直到他攥暖了的药瓶在他掌中一紧,他俯身冲大皇子做了个揖,淡淡道:“大哥想的太多了。只是怕还要叫大哥在这儿多住上几日。待风头过了,弟弟定将大哥接了出来。还请大哥放心。”
大皇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之后扬了嘴角:“三弟,你就是心太软了。这样不好。”
☆、第五十五章·一谶相思谋(下)
说罢,还不等赫连康懿反应过来,大皇子迅速的伸出手,从一尺之外的赫连康懿掌中不费吹灰之力的抢过那瓶毒药,拔开盖子一滴不剩的灌了下去。他抬起头看着赫连康懿定固着想要阻止自己的动作,怔怔的站在那里,弯起眉眼的样子极是温侬:“三弟,大哥不叫你为难。保重了。”
赫连康懿蹲下身,大掌握成了拳,缓缓拉向早已倒在地上闭了眼的大皇子的衣角,低低道了一声:“大哥,保重。”
然而话说回头,此时,惠阳城内各处白缟,酒家茶社大开,只是来往的人熙攘,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
江容卿和苏延景乘着马车一路从城外至城内,路上颠簸着并不算远,江容卿却也特地给苏延景备了后头倚着的垫子。这几日苏延景虽不怎的咳嗽了,只是脸色却始终青白的模样儿,叫江容卿不得不担心。至城外时,城门前守着的侍卫照例上前来拦住盘查。江容卿在后头掀了帘子,那盘查的侍卫像是认识江容卿似的,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行了个礼。
江容卿隐约记得这是赫连康懿身边的人,从前赫连康懿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几乎都是他来传话的。江容卿瞧着面前的人,心里头便是明白了个大概。如今的惠阳城,上上下下该都是赫连康懿与赫连东祁的人。不说是赫连康懿,赫连东祁隐忍了这么些年,如今得了势,以他那样的性子,眼睛里哪里能容得下半点沙子。谁想逃过他们的手掌心,都是不能的。
江容卿记得还没回惠阳时,她站在马车前转头看着一旁的苏延景,问他:“苏延景,你说咱们不回去了。咱们走,走的远远儿的。让他们谁也找不到咱们,好不好?”
苏延景走到她跟前儿,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刘海,有些狡黠的开口:“阿淮,咱们的盘缠可不够了。”
“怎么着,苏大老爷跟着我,还怕没钱花呢?”江容卿吃吃的笑了出来:“你从前不是都说了,日后我们若是没了钱,以我的本事,我还能去当个说书的。我养家你耕田。也是极好的。只是现下,你不相信我了?”
“阿淮,走之前,我跟赫连东祁见了一面。”苏延景微微蹙了眉头,想了想,说:“他问我。苏老爷,你和江容卿在一起,如果不是前有狼后有虎,如果不是我们这些个闹事儿的人,如果不是你们在一起会值得很多人去百般阻挠。如果当初你和她见面时没那几分的小刺激。你们还会走到现在吗?”
“那你怎么告诉他的?”江容卿的喉头不自觉的一紧,轻声开口。
“我说,我也不确定。”苏延景侧过头看向江容卿,淡淡道:“阿淮,从前我没有想过。我以为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当真赫连东祁问我了,我竟然真的会觉得,我不确定。我想,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平平凡凡,就像这世上所有的夫妻一样,我们是不是不会吵架,不会赌气。是不是会一直在一起。”
江容卿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别过脸咕哝道:“看来,赫连东祁……当真就我的克星。从不想我好过的。”
苏延景微微摇了摇头,哑着嗓音看向远处,道:“就算是那样。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淮,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江容卿没有说话,只是垂了脑袋。江容卿想,若是今儿当真他们走了。赫连康懿找到他们,该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即便他们走了,即便赫连康懿和赫连东祁放过他们了,即便太平盛世,但就连江容卿自己都不敢确定,如果没有了那份叛逆,那份刺激,她是不是还能跟苏延景走到现在。她也不确定。因为对于江容卿来说,轰轰烈烈容易,平平淡淡却难上加难。
不多时,马车停住了的时候,江容卿本能的正欲起身先下马车扶着苏延景,却不想被苏延景按回到位置上。苏延景墨黑色的眸子定定看了江容卿一眼,温热的大掌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轻声道:“阿淮,我还没老的连你都扶不住。”
江容卿抬头瞧着苏延景,嗤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拒绝:“那就劳烦苏老爷了。”
待苏延景稳稳下了马车,江容卿起身攥着苏延景伸出来的手探出头时,府门前的匾额上斗大的“容王府”三个大字摆在跟前儿,生生叫江容卿鼻息一凝,低头看向马车下头一脸了然模样儿的苏延景,抿了薄唇问道:“为什么?”
苏延景垂着眼皮,手上发了力,将江容卿带了下来,伸手扶住江容卿有些踉跄的身子,笑了笑道:“阿淮,我想,这应该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二遇好风凉(上)
“什么?”江容卿生硬的翘了翘嘴角,上前一步扬着下巴与苏延景对视:“不问我的意思,把我拱手让给他人,做个顺水人情吗?”
“阿淮,如果你能这么想,看来我在你的心里,还不够老到无欲无求。”苏延景玩笑着缓缓松开了牵制住江容卿的手,转身背对着江容卿,良久,才沙哑着嗓音道:“阿淮,我本来以为,我拥有的东西有很多。钱也好、人也罢。这一切都足够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去怀念我,让你忘不掉我。”
苏延景停了停,走到江容卿的跟前儿,笑了笑,才又说:“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对于你,我什么都没有。不是我吝啬,是我给你的,都配不上你,你不需要。”
江容卿青色的袖口下,一副留了好些时日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挑了眉,问道:“哦?那苏老爷觉得,我需要的是什么?赫连康懿吗?”
苏延景低头很久都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道:“他能给你自由。他能保护你。他能给你那一切我给不了你的东西。”
“原来我在你心里,真的这么可笑……”江容卿轻嗤了一声,一步步的逼近苏延景,往常温和的声音却越发的低沉:“苏延景,你以为……你很博大吗?站的高高的俯视所有人一样。而我站在你面前,又是有多么的卑微。需要你帮我安排我的未来,安排我跟谁在一起。然后你孑然一身,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就是希望这个样子,是吗?”
苏延景的大掌不受控制的一紧,随即缓缓的抬起头,极尽可能的给了江容卿一个大大的笑容:“阿淮,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江容卿怔怔的看着苏延景,直到他面上的笑意随着她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渐渐减弱。她感觉到苏延景有些粗茧的指尖帮她擦掉泪水。江容卿垂了眼皮,说:“十七,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还有别的办法吗,阿淮?”苏延景停住了自己笨拙固执的动作,看着江容卿,哑了嗓音问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在想到你的时候觉得很放心,可以不会在死之前闭上眼睛的时候都在想,江容卿她好不好,是不是还会被受欺负,是不是过的很好,是不是还是性子梗的不愿意低头。天知道我多希望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她幸福健康。天知道我有多后悔……阿淮,我有多后悔,当初在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在试探你,在我应该爱上你的时候离开你。却在我想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放弃你……”
江容卿轻轻摇了摇头,抿了下唇一字一顿的说道:“苏延景,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没有你,没有赫连康懿,没有全天下的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过得很好。你怎么可以不信。”
苏延景叹了口气,垂了手轻声道:“阿淮,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不堪一击,就好了。”
江容卿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看了苏延景很久。忽然,江容卿笑了,咧着嘴角,一如当初二人见面时苏兄贺兄那样傻乎乎的模样儿。她眯了眼睛问他:“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放心?”
苏延景咬牙,艰难的点了点头:“是。”
江容卿握紧了袖下早已麻木了的手掌,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眼中的暖流能够倒退回去,就算是到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也没有关系。她故作轻松的砖头,道:“好。那如你所愿。”
说完,江容卿转身,背后飞扬起来的青丝还沾染着几分今儿早上才为了苏延景熬药的那股子清淡的草香味。江容卿咬着下唇,那种痛觉能够让她近乎本能的一步步走得笔直。直到身后的苏延景几乎有些破音的叫她的名字。
“江容卿!”
江容卿猛地顿住了脚步,她不敢回头,因为手中抹向脸颊的冰冷和湿润,足够让她实实在在的意识到,自己看起来该是有多么的狼狈。
苏延景垂了头,一遍遍的深呼吸才能让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那么的可笑:“江容卿,会忘记我,不会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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