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为

第45章


即便其中做得天衣无缝,也一定无法避免留下纰漏,若是被苏思毓查出了端倪,他们只肖开馆验尸,便会发现馆中女尸并非是我。如此一来,我就是欺君大罪,加上之前弑君谋逆之罪,双罪其下,带回都城,左右都逃不了一个死罪,而且死后的待遇,必然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厚葬,说不准连棺材都没得躺,直接扔乱葬岗了事。
    这样一想,我便觉得背后冷汗涔涔。麻木地跟在苏思毓身后进了寝殿,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你,能否坐下陪我喝一杯?”忽地苏思毓开口,目光淡淡地望着我,手中提着一坛琼酿。
    我一下子警惕起来。决不可小觑了苏思毓身为九卿之首的实力,他可是大理寺卿出身,训话审问样样在行,若是他预备乘我醉酒之时套我话,那我一定会着了他的道。
    但如若现下我因为顾忌此婉言拒绝,恐怕只会更增加他的疑心。还不如就将计就计,静观其变。毕竟这儿是沂州王宫,他要想拿我,也没那么容易。
    如此想着,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坦荡地坐下,端起酒壶给他斟酒,他伸出洁白通透的玉指握着酒杯,对我始终淡然浅笑。
    一切仿佛如常在公主府,月下对斟对饮,嬉笑无常。只可惜如今大家各自心怀鬼胎,我更是小心谨慎,端着酒杯不着痕迹地少喝,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谨慎,自己倒是一杯接一杯,毫不含糊。这酒虽然不烈,但是照他这个喝法,应该不下几杯就该醉了。
    结果,如我所料。他顺应天理地醉了。
    原本,我怕被他套话一杯一杯都喝得极为小心,强迫自己时刻保持着警惕,然而,现下看着他醉的不省人事,我倒是一下懵了。
    他脱下外衣,撩起云袖,露出白皙纤瘦的手臂,握着酒杯,双眼迷离。酒水唇着薄凉的唇滑下,站在青色的胡渣,看起来十分萧瑟潦倒。
    记忆中,苏思毓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虽喜饮酒,但从来不放纵自己喝醉,他一贯喜欢保持着温雅淡定的气质,如何会以醉态示人?
    我心下又是惊讶又是担忧。毕竟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说不准是故意做出这番模样惹我放下戒心。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也不知何时起,我竟然存了这样的戒心,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包括云眠。
    但毕竟,我就是太过亲信才死过一回,总不能白死了,定要长点记性不成?
    于是,我便准备袖手旁观,但嘴上还是劝道:“大人,喝酒伤身,大人应当懂得节制。”
    苏思毓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卷曲如蝶翼的长睫低垂着,从里面透出迷离的眸光。他忽地捉住我的手,喃喃道:“宁曦,宁曦……是你么?”
    我连忙将手抽回,沉声道:“大人,你醉了,早些歇息罢。”
    他抬眸凝望着我,半响摇着头苦笑道:“我果真是醉了,怎么会又认错人呢?”言罢,又抬手饮了一杯酒。
    他脱下外衣,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衫,纤长的脊梁微颤。我才发觉他瘦了不少,原本就纤瘦的身子如今更是瘦得如竹竿般,那件原本并不大的里衫套在他身上都有些空荡荡。
    心下不禁恻然,我淡淡道:“大人想是有心事罢?其实有些事并非如大人所想得那么坏,天道伦常,自有他的道理,大人且放宽了心,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他抬眸将我望着,半睁着双眼,记忆里那双清澄的双眸已渐渐失了光泽,再也掩饰不了倾斜而出的悲戚,他忽地激动地捉住我的手腕,切声道:“宁曦,你就是宁曦罢!否则为何,你说话的语气声音,还有你的眼睛,和她简直如出一辙。”
    我一下慌了,低下头仓皇道:“大人请自重!奴婢虽是奴婢,但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大人即便,即便喜欢奴婢,也不可,不可这般轻薄。”
    抓着我的手微微一松,我乘机抽了回来。苏思毓凝望着我,沉默了片刻,终是低下头惨然一笑:“我果然是醉了罢,你若是她,又怎会再来见我,我又如何再有颜面见她?”
    我不知他现在的悲伤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顺便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朝后挪了挪,以免他再做出逾矩之举。
    他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又饮了一杯。想来已是醉得彻底,一手揉着额角,不经意间撩起了几缕细碎的额发,让我看到他额角处,赫然有一道伤疤,这道伤疤将他原本白玉般无瑕的容颜生生地裂开一道缺口。
    我心中一怔。他撞馆殉情的传言我只当做了传言,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他为何要如此?我记得他是极爱惜自己的容貌,如今却任由这块伤疤留在脸上,他究竟想如何?
    我心中恻然慢慢地变成了不忍。他并未察觉我神态的变化,只是轻轻阖上双目,淡淡道:“我倦了,你下去罢。”
    未料他就这么轻易地放我走了,欣喜之余不免生出了几分寂寥。但我终究未曾忘了自己现下的身份,躬身行礼道:“是,奴婢告退。”
    说着,便要踏出宫门,却听他在背后淡淡一笑:“多谢你陪我。”
    我终是不忍心,回首对他微笑道:“奴婢分内之事罢了。”言毕,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出了宫门。
    云眠,云眠……
    虽不知你如今是否还会再度威胁到我的安危,只是看到你如今萧瑟潦倒的模样,你让我又如何忍心?
    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我并不恨你。云眠之于宁曦,依旧是心尖上的人。纵然有过许多痛苦,但依旧是甜多于苦。而今我还好好地活着,并未沉沦,也并未潦倒。所以,云眠,不要再轻贱自己。
    可惜这番话,可能我一辈子都没法再同他说了。
☆、第三十九章
   我从寝宫中出来,经过回廊,绕到一处僻静的假山后。忽然身后一阵劲风,有一股淡雅的衣香袭来,我还未转过身子,便听一个轻挑的声音道:“哎哟,这不是王上新纳的宠姬么?”
    我转过身,正对上一双明眸善睐的桃花眼。
    “慕大公子好。”我规矩地作了一福。
    他手中握着一把七骨扇,扇面一开一合,面上讪笑道:“堂堂凤华公主给我行此大礼,草民如何担当得起?”
    我猛然一惊,抬头只见他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将我望着。
    “公子一定是弄错了,奴婢只是一介民女。”我淡淡地回避。
    “你瞒不过我。”慕越仍是笑着,但是桃花眼中有寒光闪过,“前几个月,王上命潜伏在都城的暗线花大代价保下公主,但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花如此大的代价保下一个对他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凤华公主,你可能解答我的疑惑?”
    我不想多搭理他,转身要走,他却一个侧身挡住我的去路,我险些一头撞上他的胸膛。
    “凤华公主,你的事,我大抵上听凌弟说过几桩。我不知你到底还有何颜面赖在王上身边。”慕越仍旧温和地笑着,说出的却是如冰刃般凌厉的话来,“过去,你是公主,也许你还能凭这点配得了王上,现下你什么都不是,就连这条贱命也是王上替你捡来的,你还嫁过人,怀过别人的孩子。王上将来是要继承大统,日后必然是后宫六院,佳丽三千。你虽然已不是公主,身为公主的自尊还是有的罢?难道你想当他的姬妾?”
    一股怒火从心底深处腾然而起,我伸手想将他推开,却被他紧紧掐住手腕,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狰狞:“我慕氏一族世世代代效忠沂州王上,到了这一代,王上才终于能完成历任沂州王的夙愿。百年的基业,怎能毁在你这种女人的手里!”
    “啪——!”我毫不客气地用另一只手捏成拳头,一拳打在慕越的脸上,口中厉声道:“你看清楚!我何时要高攀你们尊贵的王上!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我是什么都没有了!但不代表我会仍由你们羞辱!”
    我的拳头在慕越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他冷笑一声松开我的手腕,看着怒气冲冲的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流露出危险的笑容。而我瞪着双目,毫无畏惧地怒视着他。
    “慕越!”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这僵持的局面。一袭纤白不染尘的身影疾步而至,喝住了慕越。
    一双孤傲冰冷如寒星般的明眸直对上慕越轻挑的桃花眼,莲真似乎与生俱来的君王威严很快威慑住了慕越,他倒也不解释,只将扇子一合,淡淡道:“王上真是越来越小气了,我不过调戏下你的姬妾,用得着对我如此大呼小叫的么?我走还不行么?”
    他说着,回头又冷笑着瞟了我一眼,我感觉不对,他的眼神带着一丝鄙夷,还有一丝奸计得逞的味道。
    刚受完屈辱的我,决定不理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白衣男子,转身就想走,可是不知为何,双腿好像棉花一样竟然动不了,身子某处有一股强大的热流袭,我莫名地血气上涌,脸色一红。
    “你……”似乎发现我的异常,莲真上前一步走到我身边,伴随着一阵暖风,似乎有莲香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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