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为

第66章


    最终,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慕越,莲真一言不发,面色沉沉地看着我们。
    慕越自知未曾完成使命,在莲真面前始终抬不起头,他还未来得及换的裤子上满是我的鞋印,莲真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满目了然。
    我有些内疚地帮着慕越道:“你莫怪他,毕竟是繁衍子嗣这等大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语毕,便见慕越的脸色绿着脸瞪了我一眼,然后拂袖离去。
    最后弄来弄去,劝莲真喝药的差事还是落在我头上。
    见他一声不吭地斜靠在床头,我端着药送到他唇边,他淡淡地偏过头去,纤白的脖颈上还残存着一道血口,衬着雪白的肤色,分外显眼。
    “好歹喝一口吧,这药很贵的。”我愁眉苦脸道。
    “我不喝。”他很果断地否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讥讽道:“堂堂沂州王啊,还像个小孩子讨厌喝药,传出去多丢人呀。”
    莲真阖上双眼,恹恹道:“若是你自幼便泡在药缸里长大,你也会讨厌喝药。”
    看着他略显疲倦的侧脸,我心下恻然,挨在他身侧坐下道:“你既然有不能动用内力的先天不足,为何从来不听你提起?”
    他没理我。我想想也是,没人会把自己的致命的弱点没事挂在嘴边。
    “说说你的事情吧。”我认真地看着他道,“我想听。”
    他闭着眼睛淡淡道,“我不想说。”
    我“嘁”了一声道:“要么说故事,要么喝药,自己选。”
    他睁眼凌厉的目光一扫,我以同样冷冽的目光瞪回去。左右他现在内功尽失,我怕什么?
    莲真似乎很懊恼被我发现了他这个弱点,重新阖上双眼,倦倦地依靠在床头道:“你应该都听到了,我确然有这个先天不足,而第一次被父王发现,是在四岁那年。”
    “当时父王很难过,抱着我叹了许久的气,最终仍是决定废去我世子的身份。那时,除却我,还有两个庶出的兄长。”
    我心头一凛。自古沂州王因为被皇上所忌讳,一般都子嗣零落。到了这一代,莲真继位时他已是先任沂州王唯一的子嗣。如若之前他还有过两个兄长,那么他们的命运必然可想而知。
    “我猜,你应该知道他们最后如何了。”莲真垂下的眼眸淡然而空洞,“他们都死了。”
    “自四岁那年,父王有了重立世子的念头后,我那两个庶出的兄长便多次在暗地里谋害我。母后膝下只有我一个孩子,自然不会坐视无睹。从那时起我便一边防着兄长,一边尝试各种方法习武。慢慢地,父王便回心转意,放弃了重立世子的念头。”
    我有些哑然,私以为皇室之中争夺皇位已是凶险万分,没想到区区争一个沂州王位也是如此九死一生。
    我忍不住道:“所以你的兄长也是你除去的?”
    莲真低眉沉沉道:“如若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了。”
    我如鲠在喉,一时无言。
    他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疲倦:“我同你一样,在八岁那年母后积郁成疾而撒手人寰,我虚有沂州世子的名号却在王宫中如履薄冰,不知哪日闭上眼睛,便再也不会睁开。”
    “直到……八年前,四公主下访沂州。”
    咦?我猛然抬头诧异地看着他,这个故事,好像略微有些跑题了嘛……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那之前,父王交代过我,这位公主是皇上派来刺探虚实的,莫要被她年幼无知的外表欺骗,中了她的圈套。”
    “呃,这番话可真耳熟。”我摸着下巴道,“莫约我临走之前,父皇也如此交代过我。”
    说来真是可悲,我和莲真最初的相遇,年幼时看似纯洁无暇的情谊,其实饱含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莲真薄凉的嘴角绽出一笑,“岂料你看似愚笨,却识破我的伪装,我便忤逆了父王的意思,不想再骗你。”
    我不知他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干干地笑了两声。
    莲真复又阖上眼睛:“而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你没说重点啊!”我忽然暴躁地捏起了拳头。
    “重点是什么?”他懒懒地闭着眼睛问。
    “重点是……是……”我脸上一燥,“是……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莲真忽地睁开眼睛,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真想知道?”
    我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心突突地跳,脸上越发烧得厉害。
    莲真垂下手,拿过床边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药碗一仍:“我真不想说。”
    我:“……”
    就在我呆愣的当口,莲真已经和衣躺下,侧过修长的身子背对着我。
    我垂头丧气地端着空空如也的药碗扶墙而去。
    “你要去哪里?”忽然,背后传来急促的声音将我叫住。
    我回头,只见莲真半撑着上身,抬起一张俊美又虚弱的脸,琉璃般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晃了晃手中的药碗:“如你所见,收拾药碗。”
    “叫宫女去就行了。”莲真轻声地道:“你别走。”
    他这低低的一唤,唤得我心肝一阵乱颤,似是被搅乱了一汪春水,鬼使神差般地又挪着步子坐在他身边。
    “明日,你当真要随宁夜回宫?”莲真闭上眼,面露一丝痛苦。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他苦苦一笑,“你以为他将你带回皇宫后还会放你走?”
    我摸了摸鼻子道:“纵然他要困下我,也绝非那么容易。”
    我平素最恨受人摆布,宁夜要是打定了主意把我困在皇宫,我非得把皇宫闹得一番天翻地覆,搅得他皇位做不安稳不可。
    “你想的倒是天真。”莲真面无表情地当头一盆冷水泼下。
    “你说的在理,但是眼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对不对?”我叹息道,“人家是皇帝,说的话是圣谕,颁的令是圣旨。可是若是我死活不承认当初假死之事,他也不能拿我如何是不是?”
    莲真睁开双目冷冷地瞪了我一眼:“你以为我在担心什么?”
    “不是我的身家性命么?”我莫名地看着他。
    “你……”莲真伸出莹白的玉指揉了揉额角,“你究竟有多笨,你的脑袋纯粹是摆设吗?”
    我哑然地张了张嘴:“莫不是宁夜召我回宫还有什么阴谋?”
    莲真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力地躺下,懒懒地阖上双眼,不再搭理我。
    我无奈地扯着他的袖子:“喂,你倒是说啊,宁夜还有什么目的?”
    他任由我扯着,一动不动。
    最后我扯累了,打了个哈欠。想想昨晚一晚上未曾阖眼,顿时倦意袭来,干脆和衣躺在了莲真身侧,沉沉睡去。
☆、第五十六章
    这一觉醒来后不多久,行宫那边就派人来接我回去。
    罢了,总是逃不掉了,我低头轻轻地吻了吻熟睡中的莲真,然后跟着宫婢回到行宫。
    行宫安设在沂州王宫东南角,外头专门有一圈人把守着。见我归来,一个个都俯身行礼,口呼“公主殿下金安。”
    夏末夜忽然飘起了零星的小雨,我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穿过长廊,没有留神在尽头撞上了一个人。
    从那个人怀里透出曾经我最熟悉的衣香,我抬起头,看到一双澄清的明眸茫然地望着我。
    是苏思毓。
    他不动声色地俯身作礼:“公主殿下。”
    一如过去,在朝堂上相见,我说一句:“苏卿,好巧。”他回一句:“不巧,却是微臣一直在等候殿下。”
    而如今,时过境迁,我却如何无法再说出当时的那句话来。
    最后扯了扯嘴唇,我轻声唤道:“云眠。”
    四下无声,唯有雨声淅沥,我这一声轻唤没入雨声中,却也钻入了对面那人的耳。
    苏思毓脸上的神色蓦然一变,茫然的眼神中流淌着一丝微不可测的情绪。
    我没想到我就这么轻易地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不过破了就破了罢,本来也已经遮不住什么了。
    只是眼下,对面这个人与我的关系委实有点愁人。严格来说,他算是我前夫,但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已死。如今名义之上,他为臣,我为公主,一切好像又复回到过去,可有些东西,却又永远无法一如当初。
    我沉默着,却是苏思毓淡淡地直起颀长挺秀的身子道:“公主不想再与微臣虚与委蛇下去了?”
    我愣了愣,然后道:“你是在怨我?假死之事,并非我属意。”
    苏思毓静静地听着我说话,垂着眼帘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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