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

第345章


  少年毫不为意,折回望了母亲一眼,撒娇地道:“母亲,这些侍卫教的武功实在太容易了,你尽说我不用功,其实是他们太过无能,要是父皇没有出征,我现在一定学会他七、八成呢。”
  淑韵夫人用手指点他额头,怜爱地怨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道尊师重道,长大了如何得了,你父亲若在,才不会看我把你惯成这样!”言毕,将他拉在怀里,轻轻拭去他小脸上的汗水,不觉发怔。半晌,他转向那园中桃树,妙目突然一红,没由来得想起了霁霖幽谷,不知那里的桃瘴林如今怎么样了,而那个人又怎样了。
  这时,那园外突然有连个侍卫带着一个背着柴的樵夫走过,赵馥雪远远见他衣裳破烂单薄,急忙命人将那樵夫喊了进来,这樵夫看起来年纪不轻,胡子头发都很长,显然很久没有理过,战战兢兢地过来不敢入廊,只呆呆地站在廊外雪地中。几个侍卫见他见到王妃竟然不行跪礼,不禁大怒,横要过来严厉地斥责他一回,赵馥雪急忙挥退几人,道:“他也是山里的老实人,不懂得礼数,算了。”
  那樵夫连个谢字也没有说,赵馥雪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同情地清声道:“老人家,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的儿子怎么忍心让你冒雪打柴?”
  樵夫闻言,面色微变,眼中突然一热,缓了许久,终于道:“老汉我一无妻室,二无儿女,一个人辛苦惯了,不打柴又能做什么呢?”
  赵馥雪看这老人实在可怜,衣裳单薄,当下命小王子亲自取了几样热的素菜让他暖暖身子,少年闻言不悦地嘟起小嘴,不屑一顾地道:“母后,他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怎么当得起我亲自送菜给他?”
  赵馥雪倏地柳眉一挑,有些生气地道:“不得无礼,你可还记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圣人之话。他老人家既是燕国之民,你须将他看得比自己贵,将来才能以德服人,还不快去。”
  少年闻言,连连点头,他小小年纪,竟然知错就改,完全不似生在王室的其他孩子,嚣张纨绔。小孩果然恭敬地取了几样热的素菜,亲自端了过去,轻轻地摆在樵夫对面,神情竟然非常恭敬,亲自端了一碟,将一双筷子递给他道:“老丈,方才我言语之间多有不敬,你可要原谅我啊,我为你端着盘子好了。”言间,少年果然双手为樵夫端着盘子到他面前,等他食用。
  旁边众人虽觉不妥,但有夫人在此,都不敢多说,只是觉得损了小王的威严。
  老樵夫望了这孩子一眼,不觉微微一怔,当下不再多说,竟然果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但他的心却在滴血,每吃一口都在滴血,他的面上却静得无一丝表情。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处身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而她竟然不知道,还用她那慈悲的怜悯来看待自己。不错,他不是别人,正是大侠慕容焉。
  雪在不停地下,他一口气吃完了几碟,那个少年竟然一见到他就很尊敬,其间一直为他执盘,直待他吃完了,小王子问道:“老丈,你还饿么,要是还饿的话,我再去给你取些。”
  樵夫摇了要头,慈祥已极地为他轻轻拭了一会头上的浮雪,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王子被他无边的亲切和蔼之情所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孺慕之情,仰起小脸道:“老丈,我叫慕容俊,你叫什么名字?”
  赵馥雪闻言,不觉微微皱眉,道:“俊儿,不得对老丈无礼!”
  樵夫突然怔住了。
  “俊儿,俊儿……”他突然想起了在霁霖幽谷赵馥雪和自己养的鸟而,雄的叫俊儿,雌的叫俏儿,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多年来心中的一个旋疑终于找到了答案,当日在他护送赵馥雪嫁到慕容的途中,那天夜里的事原来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他仰天叹了一声,望着这满园的桃树,顿时恍然,眼中突然流下了一行浊泪,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慕容俊见状,不觉一怔,道:“老丈,你……你怎么哭了。”
  樵夫急忙拭了泪道:“老汉我向来孤苦一人,今日却得夫人和小王爷如此厚爱,我……我……”
  赵馥雪道:“老丈,你一个人无儿无女,确实孤苦零丁,以后你有柴了,直接送来就是,王府会尽数收下,也剩得你走很远的路去外面卖。”
  那小王子慕容俊也道:“老丈,我也很喜欢你来送柴,你来了我再给你拿好吃的!”当下他竟然威严地吩咐侍卫道:“这位老丈以后来了,你们可要通知我,不得有违。”
  那几个侍卫都暗自替那老汉庆幸,都道他运气实在太好,竟遇到夫人和小王子这样的好人。当下赵馥雪命人赏了赏钱,又送了他一身棉衣,方才让他退下。自此以后,每到这樵夫来时,慕容俊必然拉着他聊上很久,渐渐地,这老汉隔十来天才来一次。但仅是此段时间,小王子突然象变了个人似的,勤奋读书习武,大有精进。重要的是他爱民如子,谦虚谨慎,所表现出的王者之气与日局增,足不出户就能断天下事,其武功修为更是惊人,宫中修为最高的侍卫已不是他的对手。
  赵馥雪暗暗看过这孩子的武功,心中猛然有了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她夜中突然梦见慕容焉变成了一个老人,变得神情枯藁健淬,骤然惊醒。午夜梦回,回首前尘不禁伤情抛泪,但觉冰凉暇枕,愁悉难遗,长夜无眠。起身一看,但见古琴尤在,,冷香依旧,但时下的人事已非,全然不复昨昔之欢酢,耐何春花凋零,弱水东去……昔日之事历历在目,令人情无以堪。这时,她骤然惊醒了,认定了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旁。想起当日桃园乍见时的悲切之词,不禁慨然坠涕。翌日,她将俊儿叫了过来,百般问他,这少年才说出了自己的武功都是都是那樵夫所授,但至于他究竟是谁,那樵夫向来缄口不提。
  赵馥雪闻言突然芳心大乱,回忆这一年来种种,妙目之中突然蕴了一泓清泪,悲痛欲绝。当即他和慕容俊直奔樵夫的居所,突然发现人踪已杳,物内积满了灰尘,其人早已不知去向。
  正在这时,柴门外突然有人的脚步声走近,慕容俊还道是师父来了,大喊一声急忙出去,但立刻惊呆在那里。赵馥雪听儿子出去竟然没有了一丝声音,心中一惊,还到是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急忙跟着出去,举目一看,顿时惊住了——这院中站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个女人突然见到赵馥雪,也骇然愣住了,只剩小慕容俊惊讶地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不知所措。
  赵馥雪眼中一看,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倏然惊醒,脑海中突然如云翳风扫,倏忽之间骤然记起了自己的一切,自己幼时和姐姐玩耍,和爹娘谈笑,后来,娘生气,肚里怀着孩子的时候就走了,自此,父亲就越来越怪。一直想到了自己亲眼看着‘梯虚剑派’的破灭,自己被一个叫南宫纯的男人带带了鸣月山,给自己起了名字叫赵馥雪。但突然间,他猛地想起了被自己杀死的那个人,那个和自己父亲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临死时还叫自己女儿……
  赵馥雪有如扬子江畔失足,又似万丈高楼坠下,心中突地一下,但觉昏昏沉沉,樱口一张,尚未来得及说话,突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颓然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何韵儿,几日前慕容焉去看了她一次,笑着和她见了面,给她遗下了一卷书帛,让她有空送到自己的窝居,然后说只要她出了山,立刻有人接她到荻花洲去住。而他自己却飘然远去,不知所踪了。当下她来到此地,却正好碰到了赵馥雪母子两人。
  何韵儿和慕容俊急忙将赵馥雪抬进屋内,正要为她去宫中请太医令,但却已然来不及了,赵馥雪连吐鲜血不止,拉住何韵儿,突然道:“这位妹妹,请问……你的母亲怎么称呼?”
  何韵儿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我母亲复姓西门,单名一个慧字。”
  赵馥雪闻言一怔,突然神情悲怆,樱口紧闭,花容凄惨,急抱住何韵儿,痛苦流涕,孱弱地道:“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在我要死的时候,终于让我找到了我的妹妹,韵儿,韵儿,我是你的亲姐姐啊……”当下简单地将家中之事颤抖着说了,眼中蒙着泪,拉着她的手不放,仅仅片刻,她的情况如迸塌的山石,花容憔悴,形骸消瘦,精神大损地道:“妹妹,我的……好妹妹,这些年你怎么过的,你好苦的命啊!”
  何韵儿闻言,满怀惊诧地含着两眶热泪,顺腮流下,心中一紧,心胆俱裂,双目为之尽赤,抱着赵馥雪和俊儿泪流如水。半晌,方将自己的事说了,道:“姐姐,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啊,姐姐,你知道么,焉一直爱着你,这十几年来他就住在这里,他是一位光明磊落的恺悌君子,一直没有碰过我,姐姐,你的命在真苦啊!”
  赵馥雪闻言,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她颤抖着要小慕容俊出去一会,自己拉着韵儿,道:“妹妹,我们的命好苦啊,我们都爱着一个人,怎么如此凄惨……,这么多年,他将一腔的弥天恨事,透骨酸心都埋在心里,日日忍受,实在委屈他了,当日我不知他就是俊儿的父亲,还叫他老丈,妹妹,我先弑父,今生又负了焉哥哥,我命早该死了……”
  韵儿抱住这位惨然的姐姐,黯然垂首,默然无语。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